一个武汉知青在蕲春的农村记事

这只猪其实特别有灵性，每天我们在吃饭时，它就安静地伏在窗外一声不响，当吃完饭后，王汉琴洗碗刷锅倒入米汤和麦糠，也叫麦麸子，准备猪食时，它就开始烦躁不安，围着猪食盆转来转去，嘴里低声喘着气，当王汉琴用瓢舀着猪食到盆里，瓢刮着锅底发出响声时，它就大声嚎叫起来，一声接一声，一声高一声，好象在说：我饿了，我饿了，快拿来我吃。俟猪食刚倒入猪食盆，它就饥不择食地狼吞虎嚥，吃得好欢快啊，这大概就是巴甫洛夫所说的条件反射吧。

这只猪长到120多斤就不再长肉了，一个多月时间，只吃不增重量，有人对我们说应该卖了，于是我们把猪牵到“范铺”的屠宰点，卖了几十元钱和几张肉票。第二天，有人从“范铺”买肉回来，告诉我们说，你们养的猪已经杀了。我们听了好难过，一整天，大家都不讲话，沉闷得很，虽然是头爱吃鸡的猪，虽然给我们增添了不少麻烦，但喂养了一年多，倒底还是有点感情。

④卖猪风波

第一头猪卖了后，我们又去买了一只小猪娃。这次有经验了，挑选的猪娃体长腿长又健壮，虽然价格贵一点，但体形特别好，当地人称，条子好。喂了几个月后，刚刚开始抽条，知青招工就开始了。知青们个个不是去县城听消息，就是托人找关系，人心惶惶，没有心思去喂猪，加之，猪食也不够，于是我们就准备把它卖掉。热心的人告诉我们，卖之前要把猪喂饱，可以增加重量。于是头天晚上我们先给猪吃了麦麸，又吃了一大盆青菜，到了半夜又熬了一大盆稀饭，这只猪吃得肚皮滚圆滚圆的，躺在灶后面的草堆里睡得好香甜。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我们就出发了，要赶到漕河镇集贸市场去卖猪。队上有一个人刚好也去漕河镇办事，便陪我们去，他走得飞快，说要赶早，集市很早就散场了。那个年代，自由市场还是非法的，私底下买卖抓住了，要罚款，买卖的人都是趁着天没亮进行交易。我们一路小跑赶着路，小猪就牵在后面也跟着跑，跑着跑着就跑不动了，猪嚎叫着，不肯动，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强拉着走，拉着拉着，猪就呕吐起来，吐出一些绿绿的呕吐物，我们只好放慢脚步，走走停停，走到县城，天已经亮了，集市没有多少人，糟糕的是猪又呕吐起来，然后便伏在地上，病秧秧的，无精打采，有人走过来看，它也一动不动，我们用棍子戳它起来，它勉强站起，眼睛无力地望着四周，又伏下去，唉！这种样子，会有什么人来买呢？天大亮了，集市上的人更少了，我们失望地准备回家，这时来了一个穿黑色衣服的中年人，他用手量了量这只猪的两腿距离，满意地点点头，陪我们来的村里的人恰好认识他，是清水河公社的人，我们小队有人的亲戚在那里，熟人之间说话就容易沟通，于是给他解释，这些学生伢没有经验，猪头天吃得太饱，又赶着它跑，所以就……，几番谈价之后，我们也没有心思讲价，这个中年人就把猪买走了，估计还是贪图价格便宜。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谁知过了几天不到一星期，我们收工回来，看见屋外蹲着一个人，原来是那个买猪的人找来了，他说猪买回去后一直不吃东西，就是躺在那里，偶尔只喝点水，他来是想找我们问一问，这头猪是否得了什么病才卖的。绝对没有，我回答，不吃东西就是肠胃伤了嘛，好比一个人吃得太饱，又立即参加万米长跑，剧烈运动，还受得了么。买猪的中年人很执拗，闷头闷脑地站在门前就是不走，也没有多的话可说。我们把队上的那个人叫来，一齐解释了半天，买猪的看我们是知青，知道再纠缠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好回去了。临走时，低声骂了一句：我戳你姨。这是一句骂人话，蕲春人把母亲称作姨，相反，姨妈倒称作娘，因而“戳你姨”就是一句最厉害的骂人话，类似北方人的“日他娘”。可见这买猪人心里是非常恼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