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绍光: 大饥荒和大跃进研究中的学术陷阱
2003年网友“数学”写了篇文章《用中国两千年人口变化图来纪念人民领袖毛泽东》,后来他还写了二三十个帖子来发展这个思路。他根据资料绘制了从公元2年到公元2000年以来中国的人口变化图,“曲线一经过1949年,就急剧上升,直到2000年的12.7亿人口”。他说:“假设我是一个微生物学家,专门对细菌进行研究,假设我连续观察2000分钟,经常地记下细菌的菌落繁殖情况,如果我发现在第1949分钟,细菌的数量开始急剧增加,我会得出什么结论呢?我会认为在1949分钟开始,这些细菌的生存环境有了明显的改善。”“在电子学中有一个术语,叫‘阶跃’,因此我们下面还是专业一点,将这段跳跃叫做‘毛泽东阶跃’吧。”“再过两千年,即到了4000年的时候,中国还存在不存在?”如果存在,“因为战争或者计划生育减缓或者降低,之后由于有效地控制了人口,因此以后的人口变化都将是平缓的”。“到那个时候的人口专家画一张四千年人口变化图,那个时候的悬崖峭壁已经在图中央了,则人们的目光会首先被1949年开始的上升所吸引,那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一个人口快速上升期。‘那是谁干的?’,那时的一位专家向历史系的学生们指着那个悬崖峭壁说:‘这是毛泽东阶跃。’”(见图5) 大饥荒,统计与政治 中国人口到4000年的预测
相比较网友那样的“不专业”争论,学术研究应该有更高的要求,就算是讲故事也要讲一个更好的更具有整体性的故事。现在就是,刘骥老师刚才也提到一种现象,即有问题就简单归结为某个领导人,到最高层去找答案,这个研究路径其实并不好。在决策、思想与现实后果中间有很多中间链条和巨大落差,通过写论文把符合需要的文献和现实材料精心排列在一起,好像这就是研究本身,可以替代因果机制的分析,这跟专案组的手法其实不相上下。 毛时代确实是人类历史上最另类的时候,要理解这个时代的很多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在援引西方的学术框架对当时的现实和指导思想进行切割,这本身就构成一个特殊的材料筛选标准和驾驭材料的方法。打开一扇西窗来观察东面的风景,能够兼容多少关键史实是不无疑问的。恐怕与毛时代粗糙理论相比,今天学术界在引进西方理论不认同当时的制度实践方面有长足的进展,但要说因此构建了更为合理的观察框架,还言之过早。正是因为没有一个成熟的观察框架和学术构建,对于材料选择和学术分析应该有更为谨慎的态度。 在一定程度上对毛时代的诸种争论过于激烈,除了政治态度不同的原因外,没有通用的学术框架恐怕也是一个技术性的原因。缺乏这个方面的学术积累,使得彼此准确把握对方说了什么以及为什么这么说,都有很大的困难,因为没有起码的共识,就没有很好的交流平台。本来,有一份证据说一份话,只要不涉及毛时代或者毛本人,恐怕大家都会同意,但涉及毛时代的时候,这个有证据才说话的基本逻辑要求就不能成立。很多人会说档案没有开放什么的,其实在中国这么庞大的国家中间,如果一个档案或者材料是以“秘密档案”存在的话,不是事先让政权组织内部的官员有充分了解,就不可能被执行;领导人讲话也好,偏好也好,如果不为人们所知晓或者只有很少人知晓,那就不可能影响到具体的政治过程并带来相应的社会后果。从这个角度看,档案材料或者文件的公开性本身与权威性和解释力是紧密相关的,完全秘密的材料对政治过程和社会都不可能产生影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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