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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 李康杰:明代王府的太监(中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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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台灣獵戶人 发表于 2024-4-15 16:33: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明代王府太监/Eunuchs in Princes’ Mansions of Ming Dynasty;

文:李康杰、
翻译 :谢歆哲




明代王府设有太监机构,太监在王府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他们几乎与王府生活的各层面都息息相关。日常管理、婚丧喜庆、财务控管、文化事业,都有太监的参与,甚至主导。因此太监是 “王府社会”中缺一不可的成员。这个“王府社会”包括所有与王府直接或间接相关的人物,诸如宗室成员本身、仪宾及其亲属、王妃及其本家亲属、王官、地方官、护卫军及其家属、王府的侍女与仆人、地方流氓、优人与王庄的管理者等。由此可知王府社会运作的复杂度,也可看出它充沛的生命力。



一 王府太监的组织架构
虽然一些历史学者不乐意将宦官视为官吏,笔者倾向将王府宦官视为王府官,或简称王官。和所有国家官员一样,宦官也有品级之分,俸禄亦随品级而不同。宦官是王官的一部分,基于这个原因,他们也可被视为王府文化与社会的组成分子之一。不过,由于他们同属于宦官,身份较他人不同,因此形成一个特殊的范畴~。明代王府制度的组织架构乃由明太祖建立。朱元璋对自己创建的许多制度一直不断摸索,陆陆续续做出许多变革。他在位期间,王府的组织结构也经数次更动,在此不加赘述。下文介绍的组织架构是 15 世纪开始实行的标准结构,在一些官方典籍或私人著作中皆有记载,另外在许多地方志也有相关资料,内容有些微出入。正式纳入王府编制者有三 :一为内官,亦即宦官,由承奉司管理。二为外官,由长史司管理,长史司则由两名长史组成,负责王府行政。三为军事人员,分为仪卫司及一至数队护卫,或者是更小单位的所。承奉司仅由一名正承奉及一名副承奉组成,前者正六品,后者从六品 ( 需要特别区分时,才会注明正承奉或副承奉,否则一律称作承奉)。这两位宦官可视作王府所有大小阉宦的最高长官。根据明太祖的规划,承奉司负责 “掌管王府一应杂事”1。一条明末的史料则指出,承奉司 “专掌王府营办出纳之事”2,自然指的是藩王个人的财务而言,因为王府的 “官方” 支出收纳理论上是由当地省府控管。另一条明末的史料也指出,承奉司亦掌管文书的传送 3。无论实际状况如何,承奉司乃王府内执奉宦官的最高部门。就这个角度来说,承奉司等同于皇宫里的司礼监。前引的一件史料便将承奉司类比为东厂与司礼监 4。在王府中,承奉司与同等级的外官—长史司密切合作。另外三个与宦官相关的部门分别是典宝所、典膳所及典服所,各有正副两名主事,职称分为典宝正(正六品)、典宝副(从六品)、典膳正 ( 正六品)、典膳副(从六品)、典服正(正六品)及典服副(从六品)。虽然这些官职名看似就是对职务性质的描述,实际上这六位宦官所辖事务超出这些职名所指涉的范围。此外,王府宫门各有两名太监看守,分别称为门正(正六品)与门副(副六品)5。最后另有十名内使 6,分别是司冠、司衣、司佩、司履、司药及两名司弓矢。这些内使并无品级,属于低级太监。“司冠”、“司衣” 等词仅出现在最早的《皇明祖训》,而不见于稍晚的文献中。这些文献一律以 “内使” 统称之。这些内使 “充宫闱门禁之役 ” 7。假设王府四个宫门都有守卫,那么可以推论出,王府中总共有二十六个太监。在下文中会看到,这个明初制定的总额,非常有可能低于实际人数。在此必须提出两点说明。首先,宦官和外官的职务有时有所重叠,例如司药太监与两位称为 “良医”的王府大夫。同样地,在宦官系统与外官系统中都有典宝所和典膳所 8。其次与宦官各部门间的层级区别有关。上文介绍官职名时,采用的是当时文献中使用的顺序。这个顺序有其用意,在于区分这些职位间的地位。也就是说,承奉司最高,内使最下。因此,至少理论上来说,内使可晋升为门官,门官可递升成典服,以此类推 9。那么郡王府,甚至更低阶藩王的王府中是否也有太监执事呢?成书于 1400 年的《皇明典礼》提到郡王府中名唤应奉司的单位,由三名宦官组成 10。然而,应奉司应该从未实际存在过。《皇明典礼》这本书反映的其实是建文年间的一系列制度改革,但这些改革从来未曾实践。史料中记载的王府编制仅提到郡王府中配有两到三名官员,有时甚至提都没提,但这些人员都不是宦官。可是,郡王的的确确是有太监服侍的。1461 年,代王府各郡王由大同迁至山西省南部时,便是由他们的内使随同 1。1496 年,马文升上了一封对王府制度非常重要的奏疏,提议由朝廷配发两名内使供缺乏太监的郡王使用。不过,这两位内使只能服侍宫闱以及负责看守府邸门禁 2。1509 年,礼部尚书引用马文升的奏折,再次重申郡王府中的内使人数有一定的额数 3。在下文中会看到,藩王们多半试图规避明朝开国时定下的太监限额。1489 年,甫受封的徽王府甚至想在承奉司添增一至数个可能是太监的职位,遭到河南布政司裁决撤除。徽王非常不满于此一裁决,但皇帝引用开国时定下的规章,认为河南布政司的措置十分合理 4。整体情形在明朝末年有些改变。面对宗室成员生齿日繁,国家不得不扩大王府的编制。万历年间晚期,秦王府和周王府各有五名承奉,超过定例规定的两名限制 5。承奉司的两名承奉共用一个官署。这间官署应该面积颇大,也应该十分舒适,因为 1519 年平定宁王之乱后,宁王府承奉司衙门便用作江西巡抚的官署 6。可以想见,承奉司的衙署不仅供承奉办公、起居,也供仆人、守卫、书吏等在内居住、走动。承奉司衙门所处何在?这个问题难有明确的答案,因为王府的格局图并没有流传下来,人们仅能通过文字描述得到些蛛丝马迹。而且这些描述通常非常模糊不清,可能也并非意在反映真实。其重点在于指出,王府的建筑虽然必须按照一定的既有形制,各府邸间还是存在着一些差异。笔者所知的唯一一幅王府图并未指出承奉司的所在。根据地方志的记载,我们大概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承奉司虽然并非与藩王生活最私密的区域 ( 例如居室)比邻,不过至少位于王宫之内。换言之,如果王城有两层城郭,那么承奉司便处于这两道墙的中间地带。文献中大量重复出现的记载则说明承奉司位于王府南门,亦即 “端礼门内”。在同一空间里,除了居于王宫之外的长史司,大部分属于外官系统的官署也设置于此,其中许多如同宦官体系的部门一样,皆掌管理之责 7。宦官与藩王在活动空间上的亲近自然拉近两者之间互动的距离。太监对藩王了若指掌,是藩王的亲信,轻易地就可以影响藩王甚至左右摆布。和太监相比,长史与藩王不但极少见面,彼此间的关系也比较正式。因此太监能够知晓藩王对朝廷存有异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见下文)。不过,太监最后也有可能为这份 “亲密关系” 付出惨痛代价。例如被《英宗实录》末几卷洋洋洒洒列举诸多罪状的宁王朱奠培,便逼迫他的一位太监自我了断。而他那位被控与母亲有染的弟弟弋阳王,将 4 包药袋和 2.4 两银交给他的典膳,教唆他毒害另外两个太监。隔了一世纪后,疑似发了疯的荆府都昌王活活将太监打死 1。这些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不得而知,因为当时文人觉得不过死了些太监,没有必要交代原委。不过为了公平起见,在此必须特别说明的是,藩王凌虐外官,也是时有所闻 2。二 宦官的招募、来源与升迁有明一朝,许多男子由于希望进宫或到王公贵族及高阶仕宦人家服侍而甘愿自宫 3。此一现象虽然在中国各地都存在,但以北方为最,可以看出当时北方人的生活条件极度悲惨。因此,基于道德考量,国家谴责且禁止自宫行为。而且,自毁身体,又无法拥有后代子嗣,明显与孝道不符 4。自宫因此被视为既不孝又非人情的行为。然而,一直不断重复颁降的禁令,正证明了国家从来都没有办法有效遏止自宫的现象。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明朝皇帝非常倚赖宦官这一群特殊的奴仆。他们正因为没有家累,所以特别忠心耿耿。明朝初期,皇帝甚至将宦官当作礼物,赠予后妃的母家。到了 15 世纪,藩王开始习惯性地雇用去势的男人。1427 年,宣德帝去信给聘用了九名阉者的晋王,向他提醒先皇洪熙帝曾经禁止自宫,并告诉他自己已命令法司判处这九名自行阉割的男子。1454 年,秦府永兴王因雇用十四名阉者而获罪,但获得赦免,这十四人则交由掌管太监的最高机构—司礼监处置。同时,因宫内人手不足而雇用十一名去势男子的永寿王,突然觉悟自己犯下大错,主动将这几人送至北京。即便永寿王愿意承担一切责任,他的王府教授依然受到惩罚 5。也是在同一时期,朝廷降旨给礼部,要求礼部严饬重申,凡自宫以求入王府或贵胄之家者,一律以不孝问死,地方上若有知情不报者亦受处分。1460 年,在陕西平凉的韩府襄陵王行事显得谨慎多了。襄陵王打算聘用十三名去势的本地人,他先上奏请求同意,并引用一条关于秦府临潼王的事例作为佐证。但英宗还是予以拒绝,并下令当地衙门将这些阉者押送至京。相同的现象却还是一直持续着。1486年,朝廷下令王府将所有擅自私雇的阉者“俱发回原籍收管”,“不许投托容隐”。在此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国家禁止藩王使用阉者,其政治用意实大于道德考量。朝廷官员害怕阉者干涉王府事务,也怕他们为宗室成员带来负面影响。1492年,晋王坦诚府内拥有二十四名自宫的阉者,并请求能够将他们继续留在府内。礼部不留情地回绝了这项请求,并请准处罚晋王府的长史。弘治皇帝最后将这二十四名阉者交由刑部发落,但念在长史有尽到举报的责任,于是决定不罚 6。16 世纪的文献比较少谈到自宫的问题,但有提到的几个案子都特别有趣。例如,1518 年,晋府的辅国将军和奉国将军因拥有约莫十二名阉者而受到处罚 1。由于宗室人数日渐趋长,较低阶的藩王也用起了太监。1564 年,朝廷下诏将伊王朱典楧废为庶人,诏中条陈的罪行之一就是强行私阉了两百名男子,冒充正规王府太监 2。如果说王府内自宫者的问题在 16 世纪鲜少被提及,这很可能是因为伴随着宗室人数的扩大,此一现象在这个时候已经非常普遍,朝廷也渐渐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外,朝廷似乎开始乐意派遣更多的阉者供王府使用。1545 年,皇帝钦拨三十名内使到德王府 3。1601 年,皇宫甄选新进太监时,破例招募四千五百个名额,比惯例的三千人多出了一千五百名。多出的部分,就是预计派往王府的太监。万历皇帝的弟弟便获得了五十名,所有亲王各得二十名,郡王各得十名 4。当时的一位宗室成员便如此写道 : “数有不拘十名者,或系特恩,或缘旧例”。5现在无从得知藩王将哪些职务分配给这些阉者。他们有可能充任位阶最低下的内使一职,甚至根本未被纳入王府太监的正式行列内。文献中经常出现的 “火者” 一词,指的应该就是这群既无品级,也没有正式名衔,但经常被藩王用来做些龌龊事的阉者。例如,1490 年,当时统摄代府事的朱聪 便教唆一名火者,将多起窃盗案赖在一位余丁身上,这位余丁最后亦遭杀害 6。以火者身份入府的阉者,也是有可能受到赏识而获拔擢。刘吉年轻时自宫入宁王府为火者,然后一步一步往上晋升,最后成为承奉。刘吉在宁王朱宸濠死后的大审中扮演关键证人的角色,此时他已五十二岁 7。另外有一种较为罕见的情形,一些王府太监以前本来是在同一个王府或其他王府效命,或是任职的士兵或官员。成敬是此类情形中最有名的例子。他曾中过进士,15 世纪初期在晋王府里担任奉祠。后来因事原本被判终身流徙,在他自请死罪之后,宣德皇帝决定赐以当时仍为刑罚之一的宫刑。成敬于是成为太监,在郕王府中担任典宝一职。郕王登基成为景泰帝后,成敬也随着入宫服侍 8。这样的经历当然是非常特殊的。不过,楚王遇刺案的相关奏折提到,楚王府的四名士兵(三位王府护卫的余丁与一名仪卫司的校丁)自行去势后 “在内使唤” 9。至于这种 “变换跑道” 的情形是否常见,还有待研究。另一个例子似乎意味着,这些私自净身的人在各王府间打转,自我推销,直到买家出现。1490 年,有一位李聪,曾在位于彰德的赵王府服侍,后来获罪出逃,跑到开封想投靠周世子府。周王府的两位承奉将他赶走后,李聪又奔赴世子弟弟处。当时两位王子之间为了争夺周王府的控制权闹得不可开交,李聪便挟怨报复,在世子弟弟面前极尽毁谤之能事,希冀获得金钱赏赐 10。我们今天之所以知道李聪这一号人物,是因为他在之后周王府内部的一场兄弟相残的权力斗争中扮演了一个不甚重要的角色。负责调查此案的官员于是在相关文件中,清楚交代了此人的来历。李聪的案例使我们知道,不少自行去势者在不同王府之间穿梭,希望能够因此获得一个职务和庇护。关于这些自宫或幼时便由家人决定净身者的生活条件,史料并无记载。仅知在北京,亦即皇宫四周,有许多专门进行阉割的场所。虽然如此,但还是可以合理怀疑某些阉割的真实性。虽说毋庸置疑,大部分服侍藩王的太监都是货真价实被割去生殖器的人,但也许并非人人皆如此。然而,这个想法纯属猜测 1。那么太监大多从何而来呢?王府太监似乎可区分成两类,分别为本地人以及来自今日河北省的人。第一类本地人指的就是在王府所在的省份土生土长的人。上文中提到的宁府太监刘吉来自抚州,离宁王都城南昌约一百公里。秦国的一名太监康景则来自兴平,位于秦王府所在位置西安的近郊。第二类远道而来的太监,通常已在京城试过运气,看能不能就此入宫。无法马上中选的太监便列入候补名单,或者送往南海子,亦即北京南方的一个大园子里。1529 年的一个诏令明定了南海子阉者的命运。这些人当中无残疾者,按照各王府人口大小,分别送往供役 2。因此,王府中一部分的太监便是来自南海子,而非直接从皇宫选入王府。在北京南方距离约一百公里的定兴,号称 “太监之乡”。1527 年,一位来自此处的阉者,连同其他七人,被朝廷送往陕西秦王府 3。如果说有些太监是从皇宫送出,由王府送至皇宫的例子则非常稀少。据笔者所知,史料中从未见过关于王府太监晋升为皇宫太监、或者因侍奉得宜而被藩王推荐至皇宫的记载 4。但一些特殊的历史事件,的确让少数太监最后跻身皇宫太监之林。例如郑和、杨庆及洪保这几个在 1380 年明朝征服云南时被虏获的幼童,先是被遣至南京,之后被派送到北京燕王府里服侍,最后在燕王称帝后随同主子回到南京皇城,随后又被赋予下西洋的任务。同样地,当 1521 年,兴王世子朱厚熜即帝位时,新皇帝带着他之前在安陆府里的所有侍者一同进驻皇宫,其中包括太监张佐、鲍忠、麦福及黄锦 5。这些故事虽然有名,但皆属极罕见的例子。太监通常出身贫寒。多数人自幼便去势,有些甚至是弃儿,或者是被收养的孤儿 6。但低微的出身不影响他们在王府中的职业生涯,有些人甚至可以爬升至最高位阶,也就是承奉。学者经常强调,在明代中国,当太监是在社会上翻身的大好机会,无论就皇宫太监或王府太监而言,皆是如此。太监之所以贪财,是因为他们的社会条件处于劣势。假设这个论点成立,这个对太监的刻板印象(这也是当时旅居中国的西方人观察太监常有的印象)在某些王府太监身上似乎也适用(下文会谈到太监贪污的问题)。有一些数目记载,让我们清楚看到一个太监能够累计的财富有多少。1545 年,楚王遇刺案发生后,楚王府的承奉王宪听闻朝廷开始派人前来捉拿人犯,调查也进行得非常顺利,害怕自己也被逮捕,于是叫他的侄子帮他将两千六百两银子藏在位于北直隶东明的老家宅内。王宪另外拿出七千银两交给一个潜藏于北京、曾经担任过楚府百户的旧识王鉴 1。不过王宪的例子不能用来对整体太监财务状况一概而论。有些太监出身于地方上小有名气、受人敬重的人家,虽然称不上富裕,但也能自给度日有余。例如,秦府太监康景乃出身巨族,他的祖先在当地被视为良士 2。这样的家族之所以愿意将族中子弟供给王府做太监,是为了名望,而非为了财富。曾在皇宫服侍三年、后于 1551 年送往长沙吉王府的太监万俸则是出身江西进贤的望族 3。为使王府太监的选拔、任用及升迁的规范最大化,国家定立了不少举措,立下许多基本原则。第一项是王府内若缺太监人手,藩王必须奏请才能得到扩增编制的许可。前文中有提到几个宣德年间藩王上奏报告太监人手不足的例子,证明宗室人口渐多的问题在明朝早期便已浮现 4。不过根据前引 1496 年马文升所上奏折之描述,藩王最后还是在地方上自行招纳本地人,用以取代太监。根据马文升所述,正统年间开始,王府便不再上报内官缺乏的问题,例如有一个藩国上上下下竟然只有一位内官,那就是承奉一人,其他本应由太监服侍之事皆由女人代为行之,而郡王府里则用 “外人” 5。因此,太监员额不足的现象的确存在,同时也说明为何有像上文中提到,藩王私自招募阉者的情形发生。无论如何,一旦有人员不足的情况,照理说应该由国家进行补调,由司礼监挑选皇宫太监中 “老成读书者”,送往王府 6。第二项是必须遵守朱元璋在《皇明祖训》中订下的定额(见上文)。虽然明太祖规定的太监名额很快就因为宗室的人丁壮大而显得不切实际,但只要太监人数额满,藩王们理论上就不得主动推荐人选。“不许额外滥保” 这句话最早出现在成化皇帝于 1466 年回绝庆王请求的一道谕旨中 7,之后便经常地被礼部套用在驳斥藩王请求的文书中。不过,藩王们还是持续不断地要求保荐宦官,甚至保荐各类王官。1508 年,徽王为多名府中太监乞恩保升,却遭皇帝责怪行事过于随便、“朦胧” 8。此外,若按照《皇明祖训》的规定,位阶较低的宗室成员(自镇国将军以下到奉国中尉)理应不该使唤太监。1557 年,唐王为其府中一位镇国将军请旨,希望能够恩准他使用两名内使。礼部不但根据祖训加以回绝,还强调大明朝总共有两千个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和奉国将军,而且如果每个人都有内使,又会让更次等的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和奉国中尉也纷纷要求能够由太监服侍 9。不过,朝廷有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知道亲王索讨的太监,至少一部分其实会再派发给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和奉国将军,也不予以揭穿。1537 年的一份文书便提到,一名山东鲁国的奉国将军因为需要阉者,于是请鲁王以自己的名义奏请挑派太监,最后,朝廷送来了四名内使 10。另外还有一些林林总总的规定。诸如藩王必须等到有太监位置出缺才能题请派发、如欲荐请保升,必须向直属的上一级藩王禀报、一次只能单人自行禀报,不可连同其他宗室成员一起提出申请、还必须保证受荐的太监起初的确是循合法管道入府,亦即由朝廷拣发、保证是位称职的太监,年资足以受荐、还必须附上太监详细的身家资料(也就是太监的履历)。载明宗藩制度规定的典籍收录了数量庞大的相关事例,对这些种种规定做出详尽的解释。藩王有的时候会用 “擅立内典膳名色以图保陞” 的方式钻法律漏洞,其意图很有可能是为了让他们中意的太监坐上承奉这个大位 1。最后,根据国家法令,王府辅导官 ( 即长史、承奉)与 “营求之人”(处理申请案件者)必须负起严格把关的责任。综上所述可以看出,由于所有王府太监理论上都是由朝廷派出,明代国家的意图在于从源头开始监控王府。虽然奠定规制基础的《皇明祖训》没有明言王府太监该如何选拔,控制王府的意图在关于王府官与王府士兵的规定中同样能够察觉,因为王府官也必须是由朝廷派遣 2。常常,官方总是将太监或宫女必须由中央指派的规定美化成意在避免 “扰民” 的良法 3。但实际上,儒家士大夫最担心的,莫过于人数过多或者未经细心挑选的阉者会给宗室带来负面的影响,或者与为非作歹的藩王形成共犯结构(下文中会谈到这些宗室的不法情事)。无论如何,15 世纪的下半叶起,许多宗室成员为了满足府内人手需求,自行买入孩童或招徕府外人入宫服侍 4。总而言之,王府太监理论上是由中央朝廷管理,由掌管宗室事务的礼部以及负责太监事务的司礼监共同执行。司礼监其实身负一项许多人不甚了解的重任,那就是随时记录、掌控王府太监的身家资料与职业异动状况。上文中我们看到,当王府需要太监时,系由司礼监挑选派往王府的人选,甚至连宦官欲更改姓氏也需经过司礼监允许 5。礼部与司礼监合作的双轨管理形式其实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因为皇宫太监的控管也是如此办里。只是由于在外宗室总是会设法摆脱中央的掌控,例如自行在封地招募阉者,所以针对王府太监的管理执行起来比较困难。也因此王府长史便扮演着极关键的角色。夹在中央官僚体系与藩王的中间、来往于京城和王府之间,长史必须确保宗室有严格遵守中央订立的种种规范。除了荐请保陞外,藩王也会为府中不同品位的宦官上奏,请皇帝御赐象征荣耀的着装、配饰,通常是袍服及冠带。朝廷对此也定立了许多规范,在各种典章制度的典籍中皆载有不少事例。一步一步地,国家最后确立了以下三个条件 : 一、当事人必须具有一定的年资 ;二、必须表现良好、忠心耿耿 ;三、最初必须是由中央选派给王府,不能是由王府非法私自引纳的。1508 年,宁府宜春王为两名内使奏请赐衣带,便因此二人当初并非由朝廷选发而被打了回票 1。1509 年,已薨永年王的两名内使因为筹办葬礼有功,沈王上奏请赐帽戴。礼部认为其中一名内使的年资尚浅,皇帝则认为葬礼有功尚不足以请赐帽戴,因而予以回绝 2。1529 年,礼部定例,规定王府内使如欲请赐予官员一样的袍服或冠带(不要忘了内使不具官员品级),亲王府的内使必须有至少十年资历,郡王府内使则需服侍至少满十二年 3。至于一般净身男子、地位又比内使低微者,他们最多仅能获赐 “平巾”,并且只限原由礼部挑选派往王府者 4。至于承奉,一条不知起于何年的法令允许亲王为年资足够且表现良好的承奉请赐服色 5。实际上,中央政府会检视个别案件,视具体情形决定是否赐给服色。正因为如此,先例一开,其他类似的请求便不断接踵而至。到了明末,宦官服色僭越,也成为士大夫批评世风日下的例子之一。沈德符便曾感叹连承奉都穿起了飞鱼服,甚至蟒服 :今以颁及六部大臣,及出镇视师大帅,以至各王府内臣名承奉者,其官仅六品,但为王保奏,亦以赐之,滥典极矣。至于王府承奉,会奉旨赐飞鱼者不必言,他即未赐者,亦被蟒腰玉 6。藩王为自己的太监请旨降赐服色,可以看出藩王与宦官之间的关系密切。藩王对太监的服侍非常满意,自然希望能够奖励他们。在王府以及封国内这样的大环境中,皇帝赐服色是一件极度荣耀的事,并不被视为僭越的行为,此处我们可引用一个墓志铭的标题作为印证 :《明钦赐飞鱼服秦藩承奉正华麓季公墓志铭》7。三 王府太监的职业生涯王府太监,特别是位阶最高的承奉,在地方上是极重要的人物 8。虽然朝廷留下的文献常常给人一种王府与地方官员之间界限分明的印象,在同时是封国首府所在地的一些省城,高级省级官员与宗室成员其实时有往来。因此这些官员一定也认识王府里的承奉。虽然身份悬殊的人厮混杂处有时会受到批评 ( 沈德符这么写道 :“至于王府承奉[……],与抚按藩臬往还宴会,恬不为怪也” )9,但是当秦王府的承奉正康景去世后,一省的省级大员皆前来吊唁时,也不过是件稀松平常之事 10。通常,承奉即便在死去之后都还能保有一定的知名度,成为当地王府史中的重要人物。由于王府宦官的人数有限,所以没有像皇宫中的太监结党的问题。虽然如此,下文中,我们会看到王府太监难免也会被卷入藩国间的派系斗争,只不过这个派系之分并非由他们造成。然而,老练的太监与后生晚辈之间存在着一种类似家族传承的关系。1504 年,当秦府承奉康景去世时,便是由被称为其义嗣或义孙的太监扶柩 1。1576 年,吉王府承奉副万俸去世时也是如此。他的 “门下” 魏椿和石玉负责筹办丧礼 2。正如皇宫中的太监一样,王府宦官也有培养自己班底的习惯。这些较年轻的后辈就像家里的晚辈一样。前辈去世后,其旗下的晚辈顺理成章地接任他们生前的位子,例如魏椿在万俸过世二十几年后,也进了承奉司 3。在王府这样狭小又封闭的环境里,个人与个人之间的效忠与信任关系显得与个人能力一样重要,有时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太监有可能在王府中一待就是好几十年,特别是很年轻便入府的太监犹是如此。上文已提到的康景很年轻便净了身(他的墓志铭语带委婉地说他 “自孺附内寺籍” ),然后在秦王府服侍了超过半世纪。成化年间,秦王朱公锡荐请升康景为典服正。朱诚泳接着让他升为承奉副,最后朱秉欆使他晋升为承奉正。康景死时,1509年继位的朱惟焯还只是个幼童4。相较于历任藩王的递嬗、外官的更替以及地方官员更加频繁的来来去去,王府宦官则体现了某种形式的稳定性。他们是王府的守护者、王府活生生的记忆。王府的世界有时遭受到激烈冲突的打击,但总是有些太监身历这些危机,最后却能全身而退,说明了他们之中不乏具有政治手腕之人。例如万俸于 1551 年入吉国府,相继服侍吉端王朱载均与吉莊王朱翊镇。后者在位时,因念万俸忠心服侍多年,将他晋升为典服正。当时由于吉王年幼,派系斗争十分激烈,撕裂整个王府。只有万俸一人 “守法循礼”,“完名全节”,因此 1572 年朱翊銮即位时,万俸并不在被赶出府的人员名单中,甚至还受到特别的礼遇,并被升为承奉副 5。万俸的例子说明了,就像皇宫太监的何去何从会受到新任皇帝即位的牵动一样,王府权位交接之际,对王府太监而言也是极关键的时刻,他们有可能被遣散,但也有可能反而有升官的机会。楚王府承奉郭伦的例子十分有趣。这位来自山东的太监在楚王府任职的漫长三十年中,正值楚国历史上最混乱的时期。1571 年,有可能就是因为郭伦从府外抱来两名新生儿,鱼目混珠,假冒为已薨楚恭王朱英之子嗣,楚王位才能够顺利接班。郭伦死时,王府还由长史编纂,刊印了一部《宫省贤声录》(1587)。这本非常独特的集子搜罗了郭伦历年来陆陆续续呈、却屡屡遭到回绝的辞呈,另外也收录了与郭伦同时代人为他写的赞诗或赞文,其中不少出自楚藩低阶宗室之手。负责编印的长史在跋中称郭伦为可以用来“鉴楚之臣子”6。虽然《宫省贤声录》的用意在于展现郭伦对楚王府无懈的忠诚,但其背后也可能有政治意图,那就是回复楚藩的名声,或者捍卫当时楚王已经开始遭到质疑的继承合法性。另一位宦官王大用的职业生涯也有许多有趣的层面。今天我们之所以知道此人生平,是因为张居正在自己仕宦早期曾撰写了一篇王大用的传记以及他的墓志铭。张居正是在家乡荆州与王大用结识,荆州当时乃辽藩首府所在,王大用则在王府中任职。由于王大用比张居正大三十七岁,因此经常向张谈起弘治皇帝在位时的盛况。的确,身为宦官,王大用的特殊之处,在于他的职业生涯的前半期是在皇宫中度过,后半期才来到了湖广。在王大用的传记中,张居正明着对王大用赞誉有加,暗地其实是在批评辽王朱宪 。张居正的家族与朱宪 其实夙有结怨,之后朱宪 被贬为庶人,也是张一手主导。在王大用传里,张居正将朱宪 描绘成一个暴虐无道之人,没有任何官员敢于指责,唯独只怕一人,就是他的宦官王大用。朱宪 最后甚至免王大用晋见,为的就是可以不用听到他的劝谏。传记中最长的一段讲述朱宪 欲将他与一名乐妓所生的私生子假冒为嫡子,希望王大用配合演出,却遭到王严正拒绝。此时,这名私生子已有七岁。自他出世后,朱宪 便染异疾,生怕从此不育。面对王大用的坚持,朱宪 最后竟盗取王的用印,伪造宣告王子出世的文书。王大用此时感到非常绝望,以他区区一个太监,被发遣至外省,却无力引导自己服侍的藩王走上正途,现在又可能大祸临头。他自责对楚王有私生子之事毫不知情、未及上报。王大用于是决定走上绝路,悬梁自尽,还好及时被人解救。张居正也在王的墓志铭里提到王对于自己本来是个光荣一时的皇宫太监,后来降为王府宦官,“不能少下亲贵” 的这份心情。王大用在他的前半生的确风光过一时。1488 年出生于北京南郊的霸州,很年轻时便在弘治皇帝及张皇后身边随侍,之后升任于兵仗局。后来正德皇帝发现他颇有架势,便任命他为御马监少监,参与皇家狩猎。正德还赐给他三件蟒服,让他主掌御马监,并特准他可在宫苑内乘马。然而,嘉靖即帝位后,新皇帝将宫里太监全部换过(而且王大用也不愿屈从新宠太监的指挥),王大用便被派往辽王府担任承奉。凭借着他在皇宫里的多年经验,王大用也将辽王府上上下下整顿了一番。辽莊王朱致格染病,乃至最后薨逝后,就是王大用帮着王妃一起治理藩国。即便是荒诞、不务正业的朱宪 到了可以治国的年纪时,也视王大用为耆硕。张居正在描写王大用的时候,像是在叙述一个朝堂老尚书一样 :正值不阿、严谨、令人敬畏,对辅佐君王尽心尽力,可说是个宦官的楷模,和 15 世纪三位以贤良出名太监兴安、怀恩及萧敬并驾齐驱 1。本节最后,笔者欲讨论在王府宦官手下办事的仆人,以及太监死后的葬身之地。与北京的皇宫太监一样,王府宦官也有自己的奴仆、侍婢。成化年间,一位名唤杨福的男子被揭穿假冒当时在皇宫中叱咤风云的大太监汪直,而因此被处死。杨福其实原本是河南汝宁崇王府一名太监家的仆人 2。辽王府承奉王大用家的一至数名仆人,也曾因为拒绝配合不务正业的朱宪 的许多伎俩,而遭到朱下令拘捕并施以杖刑 3。这些仆人在史料中常以 “奴”、“仆”、“家人”、‘用事者’ 的词称之。无法掌握他们确切的人数和具体从事的工作,但总的来说,朝廷对这些人从没有好感,认为太监从事的许多不法勾当,都是透过这些仆人才得以进行。1489 年的一条事例便指出,太监的仆人、典膳跟仪宾倚势抢夺他人土地,将这些土地变更为 “庄田”。同一条事例还点出,太监的奴仆还会放债,逼人变卖土地、房产及牲畜 4。王府太监死后通常葬在当地的佛寺之内,例如康景,便是安葬在西安崇仁寺 5。如果不是在寺庙内的话通常就是在个人的坟墓中长眠,通常位置会依照风水,选在城郊某处山脚下。不过,这几年的考古调查发现,和在北京的太监一样,王府太监也有集体墓园。2008 年便在成都西南郊挖出了四座墓葬,其中至少两座的主人乃蜀王府的宦官。第一座墓与其他三座明显有所分隔,依据在里面发现的陶片判断,应属明代早期的墓葬。第二座的主人是一名墓志铭上称为中贵永公的太监,四川眉州府彭山县人,1476 年受荐进入蜀王府,死于1525年。葬于第三座坟墓的是一名张姓典膳副,死于1538年。第四座墓葬的年代则又更晚1。这些考古发现显示,蜀王府的多名宦官虽葬于同一地点,位置与居成都东郊的蜀王府陵寝明显有所区隔。四 太监职责太监负责总管王府家事,因此对藩王而言是不可或缺的。这也是为什么宗室成员去世后,在地下也会希望继续由太监们陪伴。四川蜀府世子朱悅燫墓中大量仪仗俑群里的太监俑,即为一例证 2。我们不难想见,太监们负责满足宗室日常的诸多需求,应该对王府所在城市里的商贾、工坊等形形色色的人士与行业,皆了若指掌。然而,正因为这些日常事务乃基本工作项目,因此文献里根本不置一词。王府中各种大小职位,由何人担任,在皇子封王时便早已任命妥当。皇宫中的太监、王府文官以及几百个士兵,自皇子封王时起,便开始为王服侍效力。几年之后,当藩王实际 “之国”,亦即当外省王府准备妥当,可以迎接藩王入驻之时,这些官员、随从与士兵便全数随行。我们无法确知,被派去服侍藩王的太监如何看待此事。他们认为这是某种形式的升迁,抑或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皇宫?无论实情为何,根据明末一名太监刘若愚的描述 3,在京王府内的组织结构与在外王府应该是一模一样的。按照时间顺序,承奉司第一件要务,就是与兵部及顺天府的相关部门一起筹划封王皇子 “之国” 的旅程。有明一朝,这些旅程规模浩大,劳师动众,而且花费越来越庞大,每每动辄便需动用几千士兵、几百艘船只和几百驾车辆。整个驿递系统也需配合。1498 年寿王往四川,以及 1502 年泾王往山东的路上,他们旗下的一班人马,包括长史、承奉与士兵,在大运河沿岸制造了不少麻烦,当地地方官与百姓都怨声载道。一路上,承奉索讨银两、强征民力、强取商货,甚至对不愿屈服者动粗等。在这两起事件中,朝廷下令进行调查,并惩罚了一些涉案人员 4。太监在藩王之国的途中强取豪夺成了完全在意料之中的事,以至于当万历的弟弟与皇子被封王时,朝廷还特别选了一些智力 “中下” 的太监随行,就连承奉的人选,也是挑了 “稍黠,亦不能肆” 者 5。嘉靖皇帝的第四子景王于 1561 年前往入驻他在湖广德安的封国。此行整整花了三个月,由二十七名官员以及一千七百名士兵随同 6。一份在今天十分罕见、题为《景藩之国事宜》的文件详细交代了这趟旅行的准备过程 1。这是一份长约十二页的清单,上面洋洋洒洒详列了必须分别由陆路及水路运往德安的物品和粮食,也记载了详细价目,最后则交代了一些运送过程的注意事项。这里我们无须详细介绍其内容,比较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注意事项系由景府的长史和承奉共同拟订。承奉司另外一件重要任务,就是呈报王府宗室的新生儿。当藩王成为人父,承奉司必须开具母亲姓氏 ( 甚至也须具明接生婆的名氏)以及出生日期,然后通报长史,再由长史具奏朝廷,以便将新生儿编入宗室谱牒之内 2。和皇宫内的情形一样,王府太监在这方面的职责,史料所言不多,但不代表这份工作不重要。恰好相反,特别是在宗室生齿渐多、私生子(非藩王妻妾所生,又很有诗意地被称为 “华生子女”)也日益增加的情况下,这项工作更显得举足轻重。蜀国的第六任藩王朱申 曾著有一篇的《谕承奉司》,是写或宣读给府中太监知晓的简短谕示。此文应作于 1466 年,因为蜀王在文内提及自己即位已两年。根据整篇谕示,宦官的首要工作乃操持后宫大小事务。朱申 特别强调,为使封国太平无事,王公与宦官之间目标一致是非常重要的。他要求太监们 “清肃” 后宫,同时尊敬、效忠王家,并安分守己。朱申 也没忘了对这些太监在蜀王府的多年经验推崇一番。最后,他警告太监们不可偷懒、不可恃宠而骄,否则将会受到惩罚 3。1496 年马文升的奏折也强调王府太监不足,后宫、宫门与宗室缺少监管的可能后果,诸如叛乱、乱伦、宗室 “烝淫不道”、豪夺民人子女、骨肉相残、冒充嫡嗣、优人乐妓充斥王府、后宫混乱致使宫外议论纷纷、低阶宗室成员寻花问柳,在妓院过夜或与商贾厮混,狂饮豪赌 4。这些诸般潜在的危险,说明了王府太监的第一要务就是严格监管王宫内的生活。一旦宗室犯法,太监也有责任。由此观之,国家期许太监好好管教亲王与郡王之用意,不言而明。这个想法似乎起源甚早,因为早在 1459 年,英宗在一封训诫桀骜不驯的宁府弋阳王的一封书信中,便警告他那位只知奉承、一味讨好的阍者陈庆童,以及没能将弋阳王引上正途的教授,都会遭到惩罚 5。马文升在他 1496年的奏折里,则提出对犯罪宗室提出警告、最后加以拟罪判刑的一套程序。他提出的计划最后被采用而成为律法,一直到明末 6。按照马文升的想法,太监仅对发生在王府内的重大案件负责。而一旦亲王所犯案件关系到府外之人事物,则必循惩罚辅导官(亦即长史与承奉)。若为郡王所犯,则惩罚教授与内使。换言之,无论亲王或郡王犯罪,他们各自的最高级外官和最高阶宦官都要受到惩处 7。亲王府中的承奉和长史共同负责挑选宗室成员嫁娶的对象。在郡王府中,则是由内使和教授共同执行。1486 年的一道诏令明立了挑选的准则 :王府的未来亲家必须是地方上令人敬重之家,无论内外都必须有良好~~~p.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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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台灣獵戶人 发表于 2024-4-15 17:52:01 | 显示全部楼层
《殊域周咨录》-卷四 东夷 (东南)


作者:严从简
二次编辑:台湾猎户人


琉球,国居东海,古未详何国。汉/魏以来,不通中华。隋大业中,令《羽骑尉》 - 「朱宽」访求异俗,始至其国。语言不通,掠一人以归。后遣《武贲良将》- 「陈棱」 ,率兵,自义安(潮州)泛海,至其都。虏男女五千人还。唐宗时,未尝入贡。元遣使招谕之,不从。
本朝 ,洪武五年,遣《行人》 -「杨载」诏琉球,曰:

“昔帝王之治天下,凡日月所临,无有远迩,一视同仁。故中国奠安,四夷得所,非有意于臣服之也。自元政不纲,天下争兵者十有七年。朕起布衣,开基江左。将兵四征不庭,西平汉主「陈友谅」,东缚吴王「张士诚」 ,南平闽越,勘定巴蜀,北清幽燕,奠安华夷,复我中国之旧疆。朕为臣民推戴,即皇帝位。定有天下之号曰:大明、建元:洪武。是用遣使外夷,播告朕意。使者所至,蛮夷酋长,称臣入贡。惟尔琉球,在中国东南,还据海外,未及报知。兹特遣使往谕,尔其知之。”

其国分为三:曰:中山王;曰:山南王;曰:山北王。皆以「尚」为姓。遂各遣使入贡。上嘉其至诚,命《尚佩监奉御》 - 「路谦」往报礼。琉球王遣陪臣「亚兰匏」等来谢。(洪武)十五年,上令内使监丞-「梁民」赐《中山王》 - 「察度」镀金银印,并织金文绮、帛、纱罗共七十五匹。 《山南王》-「承察度」亦如之,「亚兰匏」等,赐文绮锦帛有差。时各王争雄,长相攻击。「梁民归言其故,乃遣使敕中山王察度曰:“王居溟海之中,崇山环海为国,事大之礼即行,亦何患哉!近使者言,琉球三王互争,废农伤民。朕甚悯焉。《诗》曰:‘畏天之威,于时保之。’王其能罢战息民,务修尔德,则国用永安矣。”谕山南王承察度、山北王帕尼芝曰:“上帝好生,寰宇之内生民众矣。天恐互相残害,特生聪明者主之。近使者白海中归,言琉球三王互争,废弃农业,伤残人命。朕闻之,不胜悯怜。今遣使谕二王,能体朕之意,息兵养民,以绵国祚,则天必之。不然,悔无及矣。”后又赐三王文绮纱罗冠服。王妃王侄王相亦各有赐。于是王遣其世子及国相之子,皆来受学为诸生。上赐寒暑衣服。有疾,则命医赐药。二十六年,诸生乃与云南生非议。诏令皆治重罪。


三十一年,中山王察度遣亚兰匏贡马及硫黄、胡椒等物。世子武宁贡亦如之。初,王尝遣女官生姑鲁妹在京读书。至是亦来贡谢恩。上赐王闽人之善操舟者三十六户,以使贡使、行人来往。

永乐初,王师袭主虏脱古思于沙漠。其子天保奴、地保奴俘至中国,上命徒居琉球。其后,每国王薨,世子必告于朝,请封吊祭册立如朝鲜王。其子弟来学者,例馆饩于南雍。卒业,盖欲便其归也。然惟中山王通使不绝。其山南、山北二王盖为所并云。

永乐三年,琉球遣使以阉者数人贡于朝。上曰:“彼亦人子,无罪而刑之,何忍?”命礼部还之。礼部臣曰:“还之恐阻远人归化之心,但请赐敕止其再献进。”上曰:“谕之以空言,不若示之以实事。今不遣还,彼欲献媚,必有继踵而来者。天地以生物为德,帝王乃可绝人类乎!”竟遣还之。

《圣圣相承录》曰:“臣谓夷狄不可留于中国,亦不可使为阉寺。汉有废立之祸,唐有杀主之恶。此皆已然之昭鉴。我成祖继体守成之初,斥而不用。遣还本国,有不忍人之心焉,谨华夷之办焉,弭异日迷君误国蠹政虐民之害焉。洞烛兴亡,永绝谄媚,岂非防微杜渐之意哉!况五刑之中,宫刑为重。四刑不过残人肢体,宫刑则绝人种类,其惨克不仁尤甚。成祖哀矜阉寺,可谓重惜人命,不绝人嗣,诚能体天地生物之德者也。

洪熙改元,国王薨。遣正使柴山、副使阮鼎,暨给事中、行人等官往谕祭。并封其嗣尚巴志为王。

宣德二年,独遣柴山颁诏。

三年,国王遣使修贡。

五年,上命柴山复往劳之。海中感佛光之祥。既至,作大安禅寺于海南岸以答神贶(有碑记)。

《记》曰:“宣德五年,正使柴山奉命远造东夷。东夷之地离闽南数万余里,舟行累日。山岸五分,茫茫之际,蛟龙涌万丈之波,巨鳞涨冯夷之水;风涛上下,卷雪翻云,险爨衅不可胜纪。天风一作,烟雾忽蒙,潮门氵奔拜,声振宇宙。三军心骇,呼佛号天。顷之,忽有神光大如星斗,高挂危墙之上,耿焕昭明,如有所慰。众心皆喜,相率而言曰:‘此乃龙天之庇,神佛之光矣。何以至是哉!是咸赖吾将军崇佛好善忠孝仁德之所致也。”迨夫波涛一息,河汉昭回。则见南北之峰远相迎卫,迅风顺渡不祟,朝而抵岸焉。既而奉公之暇,上择冈陵,下相崖谷,愿得龙盘虎据之地以为安奉佛光之所,庶几以答扶危之惠。于是掬水闻香,得其地于海岸之南。山环水深路转林密,四顾清芬,颇类双林之景。遂凿山为地,引水为池,救之ЙЙ,筑之登登,成百堵之室,辟四达之衢。中建九莲座金容于上,拱南方丙丁火德于前,累石引泉,凿井于后,命有道之僧董临其事。内列花卉,外广椿松,远吞山光,平挹滩濑,使巢居穴处者皆得以睹其光焉。此酬功报德者之所为也。且东夷与佛国为邻,其圣迹海灵钟秀有素矣。此寺宇之建,相传万世无穷,良有以也。后人有原其事者,必指而言曰:此大安寺也。建寺者谁?天朝钦命正使柴公也。遂书以为记。”

八年,又敕福建布政司造舟,复命柴山阮鼎赐衣冠仪物,示嘉劳意。乃重建千佛灵阁(有碑记)。

记曰:“粤自大明开基,混一六合,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声教迄于四海。凡在远方之国,莫不捧琛执白而来贡焉。时东夷遁居东海之东,阻中华数万余里。水有蛟龙之虞,风涛之悍;陆有丘陵之险,崖谷之危。无县郭之立,无丞尉之官,樽杯饮,盖其俗也。虽然,亦累献所产于朝,永乐之间亦常纳其贡焉。洪熙纪元之初,遣正使柴山及给事中、行人等官,奉敕褒封王爵,颁赐冠冕,仍遣祭前王。使其知尊君亲上之道,笃仁义礼乐之本。天朝之恩,无以加矣。当今圣人继登龙驭,率由旧章。宣德二年,复遣正使独掌其事,莅临以询之。则见其王钦已于上,王相布政于下,其俗皆循礼法,熙熙如也。宣德三年,本国遣使归,贡于朝。迨夫五年,正使复承敕来,兹重宣圣华。渤海往返,沧波万顷,舟楫之虞,风涛之患,朝夕艰辛,惟天是赖。思无以表良心,遂倡三军垦地营基,建立佛寺,名之曰大安。一以报恩之勤,一以化诸夷之善。寺宇既成,六年,卒事复命。迨宣德八年,岁在癸丑,天朝甚嘉忠孝;特敕福建方伯大臣重造宝船,颁赐衣冠文物以劳之。日夜栖迹海洋之间,三军有安全之欢,四际息风涛之患。或夜见神光,或朝临瑞气,此天地龙神护佐之功,何其至欤!于是重修弘仁、普济之宫。引泉凿井于宫之南,折造大安千佛灵阁,凡在诸夷,莫不向化。宝阁既成,佛光严整。八月秋分,又有白龙高挂,以应其祥,良有自也,遂立碑记以纪其事。使万世之下闻而知者,咸仰天朝德化之盛,而同趾美于前人。因书之以为记。大明宣德八年仲冬初二日,天朝钦差正使柴山、副使阮鼎立。”   正统八年,遣正使给事中俞忭、副使行人刘逊册封国王尚忠。   十年,琉球国陪臣蔡璇等数人以方物贸迁于邻国,漂至广东香山港被获。守备军官当以海寇,欲尽戮之。巡视海道副使章格不可,为之辨奏。还其赀而遣之。国人颂德。   十三年,遣给事中陈传、行人万祥册封国王尚思达。   景泰三年,遣给事中陈谟、行人董守宏册封国王尚金福。   七年,遣给事中李秉彝、行人刘俭册封国王尚泰久。   天顺七年,遣给事中潘荣(漳州府龙溪县人)、行人蔡哲册封国王尚德。   潘荣《中山八景记》曰:“大明统一万方,天子文武圣神,以仁义礼乐君师亿兆。故凡华夏蛮貊,罔不尊亲,际天极地,举修职贡。自生民以来,未有如今日之盛者也。天顺壬午春,琉球国遣使请立世子为嗣君。上命臣荣、臣哲往封之。癸未夏六月,由闽藩发舟,天风自南,不数日而抵其国。奉宣德意,封爵典礼即行。自国王以下皆拜手稽首俯伏,颂上大恩不已。越仲秋八月,国大夫程均、文达执卷谒使馆。请曰:‘文达敞居之东,新创有寺,山水颇清奇,命工图为八景。愿请登临。留题咏以记盛美。’予念去君亲客海外万里,方怏怏于中,奚暇及他事。大夫均请之不置。因与皇华蔡君克智同往观焉。既至,是日白云初收,天气清明,山色秀丽。有松万树,所谓万松山也。登山睹松,苍然郁然,坚贞可爱。因诵孔子岁寒后凋之语。凡与游者皆兴起动心。山之东行一里许,至轩曰潮月轩。轩中四面萧爽,当天空夜静之际,开轩独坐,水月交洁,心体明净。有志于当时者得不起高山景仰之思乎!轩之左,凿地为井,井上植橘数株,泉甘足以活人,橘叶可以愈病。程大夫取井之义,是盖古人之用心也。右则有径,径石奇形怪状,旁列皆佳木异卉,可憩可游。大夫长史诸君各酌酒,奉劝殷勤。礼意至再至三,因饮数杯。上马至送客桥,士大夫爱重过桥须下马,于是各相携手。顾谓大夫曰:‘昔子产听郑国之政,以其乘舆,济人于溱洧。孟子谓其惠而不知为政。今均为国大夫,此桥之作,岂特为送客耶!将以济病涉之民也。’过桥行数里许,至缘江之路。时天色渐暮,渔舟唱晚。但见羽毛之呈祥,鳞介之献瑞,极目海天,胸次如洗。曾不知穷壤间复有所谓蓬莱也。由是而过樵歌之谷。樵人且歌且樵,熙熙乎,乎,我国家仁恩遍及海隅,太平之象其可忘所自乎!出谷,但听浏亮之音,洋洋在耳。大夫进而谓曰:‘此即邻寺钟也。’因而至寺,老僧率众十余人迎拜于道。予既佳其山水之奇胜,且喜夷僧之知礼。因令人扣之曰:‘大夫以邻寺钟列于八景者,僧知此义乎?’因告之曰:‘此钟晨焉而鼓,夷人听钟而起,俾之孜孜为善,无乖争凌犯之作;暮焉听钟而入,俾之警省身心闭门而思过咎。国大夫命景之义,其有益于人如此!’僧唯唯谢曰:‘谨当佩服斯训。’他若山川之胜,景物之善,俱未及暇寻。虽然,程大夫中华人也。用夏变夷,渐染之,熏陶之,提嘶而警觉之,将见风俗淳美,中山之民物皆易而为衣冠礼义之乡。予忝言官,当为陈之于上。俾史臣为录之,将以为天下后世道,岂但今日三川景物之胜而已哉!姑书之以记岁月。   成化六年,国王薨。来请袭爵。命给事中丘弘往彼册封之。弘即受命,未及行而卒(后以管荣代之)。   李东阳文曰:“国家用夏变夷,扫干荡坤,涤濯万物,逮于百年,化治功成,五服之内,藩臬郡县之所治,出赋税供使令者弗论,以暨于海外,风殊界别,以国称者万数。迩者先沾,远者后被,冠缨推髻,诗书甲胄,梯高航深,四面而至。充中庭,溢下馆,礼部繁于奏纳,鸿胪勤于奉引,相胥劳于通译,自有中国以来,无若是盛者。若琉球国在海东南,诸国小大远迩之间,湮火相望,顺飚利舶七日而至。然其始俗,以盈虚为朔望,以草木为冬夏。粤自古昔,未通中国。时虽或穷征黩讨,而宾服无闻。我国家号令所列。向风奔附,遂封为中山王,齿于载版图奉职贡者,日涵月照,潜移暗革,被服冠带陈奏章表著作词赋有华士之风焉。成化庚寅,其王世子当嗣封,遣其长史来请命。天子封之中山王,赐玺书冠服,遣正副使二人致命中山。户科都给事中上杭丘君弘实充正使之选,赐朱衣一袭以行。六科诸给事皆为行饯征辞。翰林东阳于给事君同年进士,言在不让。曰:‘於戏!给事大丈夫入则居谏争,出则承使命,诚所愿为。今圣天子在位,贤大臣在列,嘉惠于彼外国。中山王谨畏孝顺,不堕臣节,以俟我威命,而给事身负荷之。国体之所系,小邦之所瞻,后世之所诵,胥此焉。在给事其克自重,感厉精发,山动海立,以宣达天子威德。国家之典章,式俾陪从,暨于闾巷,明职逆顺,保其初心,惟亿万世服事,罔敢ル亦罔敢后。於戏,岂不真大丈夫哉!’给事君起曰:‘使者职也,敢不勉于是!’诸给事欢曰:‘使哉!’乃遵上供帐,三爵而后别。”   八年,遣给事中管荣、行人韩文册封尚圆为王。   十五年,遣给事中董、行人司副张祥册封国王尚真。   李东阳赠诗曰:“琉球东望海门开,圣代提封亦壮哉。万里风涛才七日,六年天使此重来。麒麟有服真殊宠,薏{艹似}无车莫浪猜。归忆皂囊封事在,殿前风采尚崔嵬。”   又送祥诗曰:“鲸波淼淼接天遥,海国尘空瘴疠消。贡赋远通中服地,丹书元自太祖朝。南船去日占风信(凡使海国,以冬至日开洋),北阙归时望斗杓(海舟惟视北斗为的)。但使行囊无薏{艹似},岭头铜柱不须标。”   十八年,遣行人左辅颁诏其国。辅自号瀛海浪仙,诗才清丽,国人悦服。   李东阳送辅诗曰:“尚方新报赐衣成,玉节金书万里行。岭外方言通异俗,岛中烟火望孤城。由来使者关风化,亲见朝廷录姓名。不用殷勤宣圣德,远人先贺海波平。”   嘉靖二年,福建提督市舶司太监赵诚奏称:“六月廿四日,有外夷人八名,在于南门欲行进城。手执小旗一面,内写称琉球国人氏。因为收买进贡仪物,于本年五月二十五日至于平海地方。是夜,被风打破船沉,淹死三百余人,番使六名。仅有十五名复生上岸。”本年八月初三日,又据福州府呈:“本年七月初六日,盘获夷人三十二名。译称各于旧年二月,蒙国王尚真差,随使者马三鲁等坐驾宁字号船一只,前往暹罗国收买贡仪,预备朝贡。至漳州外洋,被风打船破,通事头目人三首余名俱溺水,幸存蔡渊等三十余名,拾板浮水二十九日,漂至海边登岸。又据按察司经历呈称:“拘土通事林希眸等译审,得原蒙发下夷稍八人,蔡渊等三十二名俱系同船夷人。但夷情多诈,而近来浙江倭寇纷扰,地境相联,难照常例区处。该臣会同镇守福建御马监太监尚春、巡按御史徐州议,日给夷人口粮,并拨官军日夜提防。时因倭使宋素卿等仇杀于宁、绍。差给事中刘穆往勘。上即命押付钦差官处,与浙江见监夷素卿等一同审鞠。母轻纵还国,致堕奸计。”   五年,尚真薨。   十一年五月,世子清上表请封。上命给事中陈侃、行人高澄往祭、并封其子清。侃等至福建造船,至十三年造完。先期清遣长史蔡廷美过海来迎。令通事林盛带夷稍三十人为侃等驾船,在五月初八日解缆开洋。洋中偶值逆风,船不可往,放回数百里。后遇顺风,复往。因失针路,漂过琉球国交界地方名曰热壁山,遂泊于此。尚清闻之,差大臣一员,带夫四千余名,驾小船四十余只至热壁,将船挽回。五月二十五日方到彼国。尚清即遣仪从及文武随龙亭迎诏敕谕祭文,至天使馆奉安,择日行礼。六月十六日行祭王礼。谕祭文曰:“惟王嗣守海邦,四十余载,敬天事上,诚恪不渝,”宜永寿年,为朕藩屏,胡为遘疾,遽尔告终。讣音来闻,良用悼惜!遣官谕祭,特示殊恩。灵其有知,尚克歆服。”七月二十日行封王礼。诏曰:“朕恭膺天命,为天下君。凡推行乎庶政,必斟酌夫古礼。其于锡爵之典,未尝以海内外而有间焉。尔琉球国,远在海滨,久被声教,故国王尚真,夙绍显封,已逾四纪。兹闻薨逝,属国请封。世子尚清德惟克类,众心所归,宜承国统。朕笃念怀柔之义,用嘉敬顺之诚,特遣正使吏科左给事中陈侃、副使行人高澄赍诏往封尔为琉球国中山王。仍赐以皮弁冠服等物。王宜慎乃初服,益笃忠勤,有光前烈。凡国中耆俊臣僚,其同寅翼赞,协力匡扶,尚殚事上之心,恪尽臣藩之节,保守海邦,永底宁谧。用弘我同仁之化,共享太平之休。故兹诏示,俾咸知悉。”又赐新王敕曰:“惟尔世守海邦,继膺王爵。敬顺天道,臣事皇明。尔父尚真自袭封以来,恭勤匪懈,比者薨逝,良用悼伤。尔以冢嗣,国人归心,理宜承袭。兹遣正使吏科左给事中陈侃、副使行人司行人高澄赍诏封尔为琉球国中山王。并赐尔及妃冠服采币等物。尔宜祗承君命,克绍先业,守职承化,保境安土,以称朕柔远之意。钦哉故谕!”一如仪注行礼。开读以毕,设宴款留,礼意恳至。   侃等令仪从迎诏敕回馆。尚清令通事致词,欲留为镇国之宝。侃等犹未允。复令长史捧先朝诏敕来看。侃等始知留诏敕为先朝故事,况已奉有明旨,始许其留。行礼即毕,即欲回,因海中风浪不测,惟顺风而后可行。琉球在福建之北,去以南风,回以北风。故至九月二十日方可开船。   计在彼国停泊一百十五日。日有廪饩之供,旬有问安之礼,月有筵宴之设。随行人役皆给口粮,使之安饱。行时复具黄金四十两为赆。侃等以在福建时例有金带银器等物送用,尚不敢妄受。况外国之物,以大义辞之。仍遣通事林盛带夷稍十人,为侃等贺船。开船之后,二十一曰晚飓风陡作,将侃等船中大桅吹折,舵亦损坏。舟人皆震恐无措。命工修整,得保生还。十月初二日入福建省城。   侃等还朝复命。疏曰:“臣等切思三代以降,圣王不作,治化陵夷,以文德被海内者,尚不多见,况覃〓海外者乎!若越裳氏之重译而来,以中国之有圣人耳!琉球国在海外无虑数千里,汉、唐、宋时皆未尝内附。至元时,遣将伐之而亦不从。至我太祖登极,首先臣附。率子弟来朝,此岂区区势力所能服哉!要必有所以感之者耳!我太祖悦其至诚,待亦甚厚。赐以符印,宠以章服,遣闽人三十六姓为彼之役,又许其遣子弟入国学读书习礼。彼亦感激,久而匪懈。迨今皇上御极以来,制礼作乐,声教四敷,彼知中国之圣人复生,故欲窃余光以跨耀他国,是以不避风涛之险,贡献益勤,请封益笃。今日之举,尤出诚恳,闻钦命,奔迎于海曲见龙亭。匍匐于道周,非但不敢如缅甸之倨傲无礼,而亦不敢如尉佗之较量胜负也。臣等忝与使事,亦窃尊荣,无任感荷庆幸之至!”   国王又遣王亲宁古、长史蔡瀚、通事梁梓表谢,并进黄金四十两酬二使。疏曰:“伏念臣清僻居海邦,荷蒙圣育,封臣为中山王,不胜感戴!除具表谢恩外,今有差来使臣二员,冒五月之炎暑,冲万里之波涛,艰险惊惶,莫劳于此。臣等小国荒野,无以为礼,薄具黄金四十两,奉将谢意。此敬主及使,乃分之宜,酬德报功,亦理之常。二使惧圣明在上,坚不敢受,使臣情不能尽,无以自安。谨遣陪臣顺赍贡奉,伏乞天语叮咛,赐彼二使。庶下情尽而远敬伸,无任激切感仰之至!”上嘉其敬慎,命侃等受之。侃等辞。疏曰:“臣等奉皇上之命远使,琉球乃素知礼义之国,臣等至彼,正欲敷扬圣德,恪守臣节,为中华增重,安敢受彼非礼之馈!故筵宴之设,必陈方物具书,固却至再至三,书备于《使琉球录》中,已尘御览矣。临行以金四十两为赆,坚不肯受。彼心不自安,冒渎天听,蒙皇上鉴彼敬慎之心,特下收受之命。但奉使奔走乃臣等职分之常。自揣无功,敢冒兼金之惠。伏乞皇上将此金收储内帑,或命彼带回,庶遂臣等之初心,而于君命斯可不辱矣。”疏上,不许辞。   侃等先是撰《使琉球录》一帙进于朝,疏曰:“臣等奉命往琉球国封王行礼,既毕,因待风,坐三阅月而后行。无所事事,因得访其山川、风俗、人物、起居之详,杜撰数言,遂成一录。录之意大略有二:臣初被命时,礼部查封琉球国旧案,因曾遭回禄之变,烧毁无存。其颁赐仪物等项请查于内府各监局而后明。福建布政司亦有年久卷案,为风雨毁伤。其造船并过海事宜,皆访于耆民之家得之。至于往来之海道,交际之礼仪,无从询问。特令人至前使臣家询其所以,亦各凋丧而不之知。后海道往来皆赖夷人为之用。其礼仪曲折,臣等临事斟酌,期于不辱而已。恐后之奉使者亦如今日,著为此录,使之有所征而无惧。此纪略所以作也。又尝念国家大一统之治,必有信史以载内外之事。如《大明一统志》者是已。志中所载琉球之事,所云‘落际者水趋下不回也,舟漂落氵祭,百无一回。’臣等尝惧乎此。经过不遇是险,自以为大幸。至其国而询之,皆不知有其水,则是无落际可知矣。又云王所居,壁下多聚髑髅以为佳。臣等尝疑乎此,意其国王凶悍而不可与言也。至王宫时,遍观壁下,亦皆累石。国王则循循雅饬,若儒生然。在彼数月,虽国人亦不见其相杀。又何尝以髑髅为佳哉。是志之所载者皆讹也。不特志书为然,杜氏《通典》、《集事渊海》、《嬴虫录》、《星搓胜览》等书,凡载琉球事者,询之百无一实。若此者何也?盖琉球不习汉字,原无志书;华人未尝亲至其地,胡自而得其真也?以讹传讹,遂以为志。何以信今而传后?故集群书而订正之,此质异之所以作也。兼以夷语夷字恐人不知,并附于后。臣等学问粗疏,言词鄙俚,勉成此录,实不足以上尘睿览。但念海外之事,知之者寡。一得之愚,或可以备史馆之采择,是以不避谴责,陡胆进呈。伏惟陛下恕其狂僭,下之礼部,详议施行,不胜幸甚!”   侃等又心念海神救护,请立祠报功。疏曰:“琉球远在海外,无路可通。往来皆由于海。海中四望惟水,茫无畔岸,深无底极。大风一来,即白浪如山。舟飘忽震荡,人无以庸其力。斯时也非神明为之默,几何而不颠覆也耶!臣等往来于海,惊险数次,皆藉神明之助,得保生还。是岂臣等菲德致此,皆由皇上一念精诚,感格天地,以致百神呵护,非偶然者。臣等不敢隐其功,谨历数为陛下陈之:嘉靖十三年,臣等初去时,将底其国,忽逆风大作,舟遂发漏。于是群呼求救于神,剪发以说誓。俄而风遂息,舟少宁,得保无虞。使是风更移时不息,舟之沉必矣。此其功一也。回时遇飓风,将大桅吹折,舵叶又坏。忽有红光若烛笼然者,自空来舟,舟得无事。当风雨晦冥之时,红光何自而发?谓非神之精灵不可也。此其功二也。时众皆知舵当易而不敢任,于是请命于神。得吉兆,众遂跃然,起易舵。风恬浪止,倏忽而定。定后,风浪复厉。神明之助不可诬也。此其功三也。有一蝶飞绕于舟,一雀立于桅,是夜果疾风迅发。臣等惧甚,相与发愿,海神救我,当为之立碑。誓言讫,风若少缓。舟行如飞,彻晓已见闽之山矣。此其功四也。有夷舟进表谢恩者,与臣等同行。遇二十一曰之风,漂回本国。至今年三月方到福建。臣等之舟止行八日,直底闽江。不致漂流失所者,皆神之功也。臣等感其功,不敢不厚其报。在福建时,已尝致赍设醮,修庙立碑矣。但奉闻之言既出于口,不敢有负于心。谨摭颠末,上渎圣听。词若涉于荒唐,心实本于诚恳。伏望下礼部详议,令福建布政司与祭一坛,庶天恩浩荡而幽冥有光矣。臣等切思名山大川之神,在舜时已有望秩之祭。我太宗文皇帝时,遣太监郑和下海,尝立祠于海滨,时加致祭。况《礼》云‘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今一救援之功,遂保数百人之命。其为大灾大患莫此是过。伏惟圣明详察。”上从其言。命翰林院撰祭文一通,行令福建布政司官致祭一次。   侍读屠应竣赠侃诗曰:“绝哉天王使,三年谏省郎。星辰传凤沼,冠冕授蛮王。蜃气鸿合,潮声日夜长。锦帆沧海上,南望有辉光。(其一)南荒饶雾雨,穷岛接风涛。下濑楼船迥,驰封使者劳。夷官趋弁服,海色照麟袍。若道唐虞际,应瞻日月高。(其二)帝遣辞青琐,乾坤属壮游,九霄持汉节,万里赴炎州。日抱蛟龙跃,天涵岛屿浮。遥怜张博望,银渚问牵牛。(其三)主事唐顺之赠澄诗曰:“天王玉册颁三殿,汉使星槎下百蛮,鬼国至今通象贡,楼船何处是龙关。海迷南北惟恁日,云起蓬壶忽见山。壮志不愁经岁去,安流应是计程还。”   陈侃《使事纪略》曰:“嘉靖戊子,琉球世子尚清表请袭封。事下礼部,移文长史司核实,申部上请,差二使往封如故事。癸巳五月,至福州造舶舰如式,以铁黎木为柁干。闽人不谙海道,方切忧之,忽报琉球国使至,乃世子遣长史蔡廷美来迓予等。长史进见道:‘世子遣问意。’又道:‘世子虑闽人不善操舟,特遣看针通事一人率夷水手至,代充其役。’看针者,舶中司指南针者也。予等善其来,得询其详。初,洪武、永乐间,使海外诸国者二使,预于濒海之处,经年造二巨舟。中有舱数区,贮器用若干,各藏一空柩,柩前刻‘天朝使臣之柩’,上系银牌,重若干两。倘遇风波之恶,知不免,仰卧柩中,以钉锢之。舟覆而任其漂泊,欲俾渔人见之,取其物,舁柩置于山岛,俟后使者过载以归。予二人被命,与闽藩三司计一舟所费二千五百两有奇。若二使各一舟,则不惟倍官费,抑亦非所谓同舟共济者也。至于藏空柩与上系银牌,则近来使者无此事。从有之,亦无益也,令有司不设备。甲午三月,舶舰工毕。舶之制与江河间所谓坐船者不同。坐船上下适均,八窗玲珑,明爽开溪,真若浮屋然。坐其中者,不觉其为舟也,且出入甚便。此则舱口与舰面平,高不过二尺,深至舰底。上下以梯,艰于出入。面虽启小牖,亦如穴隙。盖以海中风涛甚巨,舰高则冲,低则避也。舱外前后俱护以遮波板,高四尺许。虽不雅于观美,实可以济险。长一十五丈,阔二丈六尺,深一丈三尺,分为二十三舱。前后竖五桅,大者长七丈二尺,围六尺五寸余,以次而短。舶后作黄屋二层,上安诏敕,中供天妃。舶中之器具无不备。舵设四具,用其一而置其三,以防不虞。橹三十六枝,遇风微逆,或求以人力胜之。大铁猫四,约重五千斤。大纟率八,每纟率围尺许,长百丈。小划船二,不用则载以行,用则藉以登岸。水四十柜。海中惟甘泉难得,勺水不以惠人,多备以防久泊也。通舶以红布为慢。五色旗帜大小凡三十余。更多储刀枪弓箭之属,佛郎机二架。驾舟水手一百四十余人;护送军百余人;千户一员、百户二员领之。通事、引礼、医生、识字人、各色匠役复百余人。人给以银十二两为衣装费,仍各给工食银五两三钱五分有奇。旧用四百余人,今省十分之一。二十六日,予等启行,三司诸军送至南台。是晚,宿于舟中。翼日至长乐。长史舟亦随行,中途为浅所伤臭,阙载具状,伏于阶下求援。予等欲藉其为前驱,判词下提举司,令申海道假缘海卫所御寇之舟与之归。适海道与分守都阃诸君继至,海道亦以王事为急,遂从之。五月朔,予等至广石,祭海登舟。是日北风大作,昼昏如夕。连日皆风逆,至五日始发舟。不越数舍而止,海角尚浅。八日,始出海口。风微顺,波涛亦不汹涌,舶舰与夷舟相为先后。出舱视之,四顾茫然。云物变幻无穷,日月出没可骇,诚一奇观也。九日,隐隐见一小山,乃小琉球也。十日,南风甚迅,舟行如飞。过平嘉山、钓鱼屿、黄花屿、赤屿,目不暇接。兼三日之程,而夷舟帆小,不能及,相失在后。十一曰至夕,始见古米山。问知琉球境内,夷人鼓舞于舟,喜达家乡。夜行彻晓,忽风转而东,进寸退尺,失其故处,竟一曰始至其山。有夷人驾小舟来问,夷通事与之语而去。是日风少助顺,即抵其境。十三日,风又转北,逆不行。欲泊山麓,虑乱石伏于下,谨避之不敢近,舟荡不宁。十四日,至夜闻舟有声,若欲进裂者,盖大桅以五小木攒之,束以铁环,孤高冲风,摇撼不可当。环忽断其一,众恐遂折,惊骇喧呶,亟以钉钳之,声少息。造舟时用钉少,又黏缝不密,至是海水渗入数寸。以辘轳引水而出,莫能止。众曰:‘不可为矣。’齐呼天妃而号。予与高君彻夜不寝,坐以待旦。忽予家人匐匍入舱,抱予足,口禁不能言。良久曰:‘速求神救,船已坏矣。’予二人莫知所出。叹曰:‘各抱诏敕,以终吾事,余非所计也。’是时,惟舵工数人,乃漳人。漳人以海为生,童而习之,至老不休者。风涛中,色不少动。但云:‘风不足惧,速求罅缝而塞之,可保无虞矣。’众亦知其然,然舟荡甚,不能立,心悸目弦,何罅之求?于是有倡议者曰:‘风逆则荡,顺则安。曷若回舟以从顺。衣衤如有备,尚可图也。’一人执舵云:‘不可。海以山为路,一失此山,将无所归。漂于他国,未可知也。守此尚可以生。’夷通事从旁赞之。然众战栗怖畏,啼号不止。姑从众,以纾其忧。旋转之后,舟果不荡。执烛寻罅,皆塞之固,水不能入。众心遂定。翼午,风自南来,舟不可东,又从而北,始悔不少待也。计十六日旦,当见古米山。至期西望,惟水沓无所见。执柁者曰:‘今将何归?’众始服其先见。傍徨踯躅,无可柰何。予二人亦忧,亟令人升桅以觇,云:‘远见一山,微露如角,小山伏于其旁。’询之夷人,曰:‘此热壁山也。亦本国所属,但过本国之东三百里。若更从而东,即日本矣。’申刻,果至其山泊焉。十八日,世子遣法司官一员来,具牛羊酒米瓜菜之物,为从者犒。亦有酒果奉予二人。通事致词曰:‘天使远临,世子不胜忻踊。闻风伯犯,从者迷道,世子益不自安。欲躬自远迓,国事不能暂离,谨遣小臣具菜果将问安之敬。’予二人爱其词,受之。世子复遣夷众四千人,驾小舰四十艘,欲以大缆引予舶前。通事白于二人曰:‘海中变出不测,岂宜久淹从者?世子不遑寝食,谨遣众役挽舟以行。敢告舰列左右,各分缆迤逦而牵行。’于海中亦一奇观也。昼夜行百余里。十九日,风逆甚,不可以人力胜,遂泊于移山之。所遣法司官率夷众环舟而宿,未尝敢离左右。泊至五日,予众因在舟久,郁隆成疾。求登岸避之而不可得,泣诉于予。予曰:‘乘桴浮海,子路喜之。未知浮海之险若此也。’二十三日,世子复遣王亲一人,益以数舟而来。风亦微息,始复行。至二十四日,犹未克到。世子复遣长史来,曰:‘世子刻期拱候。海中怒风惊涛,恐为从者之忧,谨遣小臣奉慰。’予二人谢之。二十五日,方达其国。泊舟之所名曰那霸港。计发舟至此一月矣。是日登岸,岸上翼然有亭,榜曰迎恩。世子先遣陪臣大小凡百余员,随龙亭而至,候于亭下。予二人捧诏敕,安于龙亭。众官行五拜三叩头礼。前行导引至天使馆。距港约五里。不移时而至龙亭,安于中堂。众官行礼如初。继见予二人,亦行礼而退。予二人呼长史问曰:‘世子不迎诏敕,何也?’对曰:‘洪武礼制,凡天朝诏敕至国,世子候于国门之外。数代相承,不敢有违。’听之。然世子虽不至馆,馆中皆官正莅事,每三日遣大臣一员具酒二壶,果盒二架,酒酌于斗,进予二人,跪曰:‘世子令小臣问候起居。’予二人受之饮。复献牛羊菜果于馆。初皆麾之,后见其诚恳,间亦或受。每一馈予二人,亦遍及于从者,馆饩无弗均。六月三日,报长史舟至境。又越五日,始抵国都。较之予舟,浃旬始至。询其故,柁折帆倾。非夷众熟于操舟,几何而不葬鱼腹也。十六日,行祭王礼。王墓不知所在,寝庙一所在国门外。即于庙祭焉。先迎祭品往庙陈设,后用龙亭迎逾祭文。予二人随行,将至庙,世子素衣黑带,候于门外。戚乎其容,俨然若忧服之中也。予二人拱而入。至庙,神主位东西向;予二人位西东向;龙亭居中南向;世子位南北向。宣谕祭文毕,世子出露台,北面谢恩。进庙与予二人交拜,揖至中堂。予二人南向坐定,世子令长子致词曰:‘清处蜗角,辱玉趾远临,当匐匍奔迓,有制不敢违越,徒怀斩悚。今又辱贲先人,幽明倍感,敬具清酤二卣,以献左右,聊用合欢尔。’予二人诺之。酒数行,皆亲献。坐少顷别去。随遣法司官同长史至馆致词曰:‘今日劳从者为先人宠光,小国无以为献,具黄金十两为寿。’予二人却之:‘世子知道,乃亦以此浼我乎?’令持去。不从,作书与之。世子得书,不复再馈。七月三十日,行册封礼。先五日,长吏请仪注习之。是日黎明,世子令陪臣候于馆门之外,导引诏敕往国。国门距馆三十里,介在山海之间,路险、不平。将至国,五里外有绰禊一座,扁曰中正。自此以往,路皆平,可容九轨。旁垒石墙,亦若百雉之制。世子候于此龙亭前。先行五拜三叩头礼。导至国门,门曰欢会。门内数步,即王之宫也。宫门扁曰漏刻。门三层,层有数级之阶。正殿巍然在山之颠,扁曰奉神。设龙亭于正中。国王升降进退,舞蹈祝呼,肃然如仪。礼毕,导予二人至别殿,复行见礼。众官亦拜见如初。王暂退,出临群臣,与一国正始,群臣四拜为贺。臣之尊者亲者捧觞为寿,盖夷俗以此为敬,故君臣之间亦行之。朝罢,别殿设宴。金鼓笙萧之乐翕然齐鸣。王奉酒,酒清而烈,来自暹罗者,醺人不须一盏。予二人但尝之而已。笾豆之实,备水陆之珍。然不能自制也,皆假予舰舶庖人为之。盖夷俗无宴享醵会之事,不知烹饪调和之法,不过假以文其陋耳。献酬交错至晡而止。予二人复令仪从迎诏敕至馆。王再拜曰:‘小国无以为宝,玺书以为宝。先朝诏敕藏之金匮,已八叶于兹矣。今辱贲临,幸留此镇国,不尔予小子自底不类,为先人羞。’予二人令启金匮,验其留否。既而长史数人各捧诏敕一道而来。遂许留之。王喜甚,重拜而别。予二人至馆,王亲一人同长史来馈仪物。厉色麾之,长跪不起。不得已,姑各取扇布二物,以答其诚。复与一书。二十日,设宴,名曰拂尘。盖凡使琉球与他国不同,安南、朝鲜陆路可行,使事既毕,不过信宿遄返。琉球在海外,候北风而后可归。日久与王不免多会,会多则不免情亵,势所必至。是宴之设,笾豆尚简,不复陈方物。但令夷童歌夷曲为夷舞,以侑觞,伛偻曲折,亦足以观。舞罢,令世子介子执弟子礼奉酒三荦。将行,复亲捧玉杯,乃武宗所赐者,引满劝白。辞以不善饮,一酌而止。二十五日,向昏,飓风暴雨顷刻而至。茅舍皆席卷去,馆屋亦撼摇。予寝不能寐,起坐中堂。门牖四壁荡无存者。因念港口之舟,恐不及维。遗人视之,佥曰:‘昏黑不辨牛马,盍少待。’风雨正恶,亦不能强。黎明往视,则王已差法司率夷人数百守于船侧矣。询之舟人,乃半夜时至。法司亦夷官之尊者,路且遥,冲风冒雨而行,不辞艰险。夷之君臣其可感也。夫中秋节,夷俗亦知为美。请赏之,因得遍游诸寺。寺在王宫左右,不得轻易往来。有曰天界寺,有曰圆觉寺,此最钜者。余小寺不暇记。二寺山门殿宇,各弘广壮丽,亚于王宫。正殿五间,中供佛像,左右皆藏经数千卷。夷俗尚佛,故致之多。上覆以板,绘以五彩,下用席数重。清洁不可容履。殿外凿小池,以佳石,池上杂植花卉。有凤尾蕉一本,树似棕叶。类凤尾。四时不改色,诸夏所无者。倘徉容与,尘虑豁然。但僧皆鄙俗,不可相语。彼亦不敢见吾辈。亦晓烹茶之法,设古鼎于几上,水将沸时,杯投茶末一匙,以汤饫之,少顷奉饮,味甚清。是日,王因神降送迎,无暇陪,遣王亲侍游。至未刻,邀坐宴,不甚丰,情意款洽。召诸从人至阶下,令通事劝饮。旅进旅退,各以班序,至醉而止。向夕回馆,月明如昼,海光映白,令舆人缓步。从目所适,心旷神怡,忘其身之在海外也。二十三日,王始至馆相访。令长史致词曰:‘清欲谒左右久矣,因日本人寓此,狡焉不可测。俟其出境而后行,非敢慢也。’予二人亦具核留坐,移时别去。二十九日,请予二人饯行。布筵水亭中,观龙舟之戏。舟之制与举棹之法皆效华人,亦知夺标以为乐。但举棹人皆小吏与大臣子弟,各具彩服簪金花,虽濡于水而不顾,以示夸耀之意焉。九月九日,复请饯。予二人讶其烦,深拒之,恳请再三后行。至则见其食品所列,山蔬海错,糗饵粉酏,杂陈于前。制造精洁,味甚适口。但止数品,不能如昔之丰也。询之左右,乃知前此诸设皆假手闽人。此则宫中妃嫔所自制者。临行,长史捧黄金四十两。王言:‘馈赆之礼,古今所有,非清敢自亵。天使其毋辞。’予二人曰:‘王之馈赆,于义可受。但予辈承君命至,受此而归,是以君命货之也。恶乎敢!’王愕然。曰:‘天使言必称君,动必遵义。清知过矣。’乃不敢强。持泥金倭扇二束赠曰:‘天使远来,此别不复得会。夏日挥之,或可系清一念耳。’予二人受之。各答以所持川扇。王喜不自胜,因再拜而别。十二日,登舟。官民送者如蚁,皆慕汉宫威仪,有至海滨不忍去者。从泊舟之港出海仅一里,中有九曲夹岸之石,惟风息而后可行。坐守六日,王日使人侍侧,且致慰词。仍命看针通事一员、夷役数人护送。又遣王亲长史等官进表谢恩。十八日,风少息,挽舟出海。舟斜倚岸,众恐其伤于石,大惊。幸前月予二人亲督修黏,故不为石所伤。复停海口,二十日始克开洋。夷舟同行。二十一曰,至夜飓风陡作,大桅五木攒者既折,须臾舵叶亦坏,幸铁梨木为干,得独存。舟之所恃以为命者,桅与柁也。当此时,舟人哭声震天。予辈亦自知决无生理,相顾叹曰:‘天意果如此,计·免者得之矣!’是时,舟人无所用力,但大呼天妃求救。予二人亦为军民请命,叩首不已。果有红光烛舟,舟人相报曰:‘天妃至矣,吾辈可以生矣。’舟果少宁息。翼日,风如故,尚不敢易舵。众废寝食以待毙,不复肯入舱。同行夷舟遂相失不知所往。二十三日,黑云蔽天,风复将作,有欲易舵者曰:‘舵无尾不能运舟,风弱尚可支持,烈则将何以救?’不欲易者曰:‘当此风涛,去其旧而不得安其新,奈何?’众不能决,请于予二人。予二人曰:‘风涛中易舵,静则可以生,动则可以死。’惶惑亦不能决。令其请于天妃,得吉。众遂跃然起舵。舵干甚重,约有二千余斤。平时百人举之不足,是日数十人举之有余。兼之风恬浪寂,顷刻而定。定后风浪复恶,神明之助不可诬也。舵易,众始有喜色。二十六日,忽有一蝶飞绕于舟,舟人曰:‘岸将近矣。’有疑者曰:‘蝶质甚微,在樊圃中飞不过百步,安能远涉沧溟乎?此殆非蝶也,神也。或将有变,速令舟人备之。’复有一黄雀立于桅上,令舟人饲以米。雀如常禽飞下,啄尽乃去。是夕果疾风暴发,怒涛拍天,巨舰如山,飘荡仅如一苇。梢后距水不下数丈,水经过之,持舵者衣尽湿。舱中受水可知也。风急,水声助之如雷,不忍见闻。衣服冠而坐,欲求速溺。相顾叹曰:‘圣天子威德被海外,百神皆为之效职。天妃独不能相救乎?’言讫风若少缓,舟行如飞。达晓,则已见闽山矣。舟人皆踊跃呼舞,以为再生。稽首于天妃之前者若崩厥角。二十八日,至定海所。十月二日,入城。痛定思痛,凡接士大夫必叙所历惊怖诸状,无不为之庆幸。区区二人何能得此?实荷圣天子威福,以致神明之佑,不偶然也。今越旬日,而同行之舟尚未至。或不免漂溺之患焉。呜呼危哉!呜呼危哉!因是而有感矣。夫浮海以舟,驾舟以人,二者皆济险之要也。官之尊者,因非己事,不屑经理舶舰之役;官之卑者,因此难遇,惟思图利侵克船价为事耳。故造作之间,种种不如法。驾舟之人,皆欲乘便贸易,窜名于籍,而不知操舟之术者。予前所述古米山之险,其明效也。后之使夷浮海者,当先择委有司二员造舟,约令随使往来修整。则彼躯命所在,利害相关,始造必不为之苟矣。告之藩臬不从,以请于朝可也。水手贵精不贵多,须择惯下海善操舟者而用之。如此立法,则可以节国之费,卫众之生矣。若则蕃王领封之说,则肇自前辈之使占城者。此时正副畏溺,不肯航海,旷持日久,王子不获,己而至中国,馆于海滨。受封后,有司遂乞蕃王。世子遣陪臣来奏请封者,当命使臣赍诏敕驻海滨,侍其来以赐之,未获俞旨。尝稽古诸侯嗣立,俱以士服入见天子受封。今之四夷即古荒服诸侯也。虽不克觐天子,俾其于海滨领封亦无不可。盖不俾中朝之使远冒乎险以锡命,而小国之君坐享其爵而偷安,尤为万世可守之法也。故不惜辞烦而为后使者忠告。”   自后琉球商人有漂至琼州者,执送广州按察。佥事经彦采为请于朝,抚恤之归,远人感德。   三十七年,国王尚清薨。遣使告哀。   三十八年,上命给事中吴时来及行人李际春往行册封礼。适时来有疏论大学士严嵩奸邪状,嵩言其畏航海之役,故生事妄议。上怒。廷杖时来,谪戍广西。改命给事中郭汝霖为正使。与副使际春同往。至福建省城造船,遭值连年倭患,阻迟海口,未得开洋。四十一年五月内,海口颇靖,乘隙而出。五月二十八日,在于长乐县梅花地方开洋。闰五月初五日,行至赤屿山,阻风三日,漂过琉球山一曰,幸彼处夷人在山哨望,知为封船,乃发华牵引回其境内。至初九日登岸,到于彼国。尚元即遣官及举国臣民,迎导诏敕至天使馆安奉。   郭汝霖《思息亭说》曰:“琉球天使馆自门而入,正堂三间。自正堂引至书房三间。余处于东,李君处于西。房之后再三间,官舍辈处之。两旁翼以廊房各六间,门书舆皂寓焉。暑月蕴隆,促促数步内,琉之人为余弗安也,卜后垣空地,砌土瓦茅竖柱而亭之。余因扁曰:思息。夫人情久相离则思。余驰驱上命,何敢言思?然舍桑梓,涉波涛,远君亲,旅外国,而鸿宾雁弟,玉树芝兰,数月各天,寥寥音问,余安能不用情哉!昔谢大傅江海人豪,中年与亲知别数日作恶,余尝寤叹其怀。阳明子曰:七情之发,过处为多。余又恶夫情之过而恶也!斯亭之登,愿少息焉。图书在前,琴瑟在御,以吟以咏,以弦以歌,庶几造化者游而忘其身之在异乡矣!”   汝霖等择六月初九日行祭王礼。六月二十九日行册封礼。封诏曰:“朕受天明命,主宰寰宇,凡政令之宣布,惟成宪之是循。其于锡封之典,遐迩均焉。尔琉球国远处海陬,声教渐被,修职效义,阅世已久。故国王尚清显荷爵封,粤逾二纪。兹者薨逝,属国请封世子元。朕念其象贤,众心归附,是宜承绍国统,特遣正使刑科右给事中郭汝霖、副使行人司行人李际春赍诏往封为琉球国中山王。仍赐以皮弁冠服等物。王宜谨守礼度,益笃忠勤,凡国中官僚耆旧尚当同心翼赞以佐,王饬躬励行,用保藩邦,庶几无疆惟休。故兹诏示,咸俾悉知。”复赐敕曰:“惟尔先世享有爵封,恪守海邦,职贡罔缺。尔父尚清,事上益恭。兹者薨逝,讣闻,良用嗟悼。尔为家嗣,国人归心,宜令掌乃国土。特遣正使刑科右给事中郭汝霖、副使行人司行人李际春赍诏封尔琉球国中山王。并赐尔及妃冠服彩币等物。尔宜服膺君命,图绍先业,秉礼循义,奠境保民,以副朕怀柔之意。”   封礼既毕,仍乞留诏敕。汝霖等如制许之。十月初九日,登舟。风阻哪霸港口。至十九日,始得开洋。二十一曰,在洋中折舵,既而得全。十一月初二日,归至福建省城。其琉球国王尚元遣王亲原德、长史蔡朝器等另驾一舟,随同上表谢恩。亦以初十日到于福建海口。汝霖等还朝毕事,疏曰:“臣惟唐虞三代之盛,四夷来王,汉、唐以下,虽有属国,叛服不常。琉球在海岛中,乃能永坚一心,归化无渝。臣等到彼,供应廪饩,趋走承顺,如郡县然。非圣朝文德渐被之极,何以致此!我皇上十三年既册其父,兹者又封其子。圣寿万龄,天威万里。视祖宗有光而轶唐虞三代,不二矣。臣等虽当海惊风波之险,犹得周旋使事之荣。臣无任感荷欣忭之至!”   郭汝霖重刻《使琉球录》曰:“嘉靖三十四年六月,琉球国中山王尚清薨。三十七年正月,世子尚元差政议大夫长史等官到京,请乞袭封王爵。礼部以请勘俱系彼国官民,乃不复行勘奏。请如故事,差正副使二员,赍诏敕皮弁冠服往。时科中应行者吴君时来、行人司则李君际春也。命下二月十六日矣,部咨翰林院撰文各衙门造该用仪物。延之三月,终未行。而吴君有戌事,汝霖乃同李君承乏焉。四月初二日也,部中监前畏避之嫌,促日起程。霖等亦以重命不可再缓,遂请诏书易名,改赐品服。初八日慨然解舟南下。七月初,抵江西地方。霖意海警连年,事须巧速。因一面差人至福建布政司,令作速委官伐木造船。九月中,亲至闽坐督,刻次年春汛必行。奈地方多事,贼报交驰,当事者已疑不能必往。又皇皇剥肤之灾,而视外及为稍缓,管工官亦泄泄,于是船自十一月起工,至次年四月仅完其半。贼报紧急,不俟工完,四月初四日出坞。尹参将令百户严继先等接至镇驾守。十一日午刻方至镇,未刻贼已接踵。相望数里,不为所夺,幸也,亦尹之力也。是年,倭奴辏集福州城外称数万。城门闭者三月。余等亦日日上城,同有司巡守。先是戊午冬,琉球世子差来迎迓长史梁玄等住柔远驿,尽为所掠。六月始得脱逃。七月终,各役奔命者渐复,欲召之行,而风汛过矣。声息转闻琉球。三十九年正月蔡廷会等来修贡,传其国有领封之情,呈文该司。该司以时事艰难,国体所系,遂为转奏。本下部议,以旧典难遽变,俟海警稍宁,必期渡海终事。时勘合到迟,将届六月,倭寇伺候海中者又比比。予召漳州火长、舵工等役,中途又为贼阻。各役依山缘径而来,动经月余,至则又七月矣。前船既有伤损,久住内港,乌念丛生。乌念者,生于淡水,则坠于咸水;生于咸水则坠于淡水也。一至海则垂,垂而坠,船板精华俱为所蚀。油灰不能复住,水从罅隙而入,何可止也。余时与诸司议,但挟数十人从夷舟往。夷舟颇小,举动敏捷。既不为贼觊觎,又可藉以济事。有司固执以堂堂天朝,为此举动,何以威临四夷?若事不易济,宁修船俟时。无得而论欲从权济事,亦须上闻。不然他日谁任其咎?余时聆诸君正论,亦不能夺。且念事体重大,人役颇多,又非可一人微服行者。于是内愈热而情益苦。李君乃曰:‘既不能行,毋徒躁动。不若专意修船静俟,地方事大,非一手可掩,他日当有人谅也。’余然之。火长、舵工等因呈乞有司改造前船。八月再定,至十一月毕工出坞。越嘉靖四十年春二月,予遂召集漳州等处各役,亦先期来。余欲挟之先出海口,而守各役谋以海口风涛难泊,公若往,内各兵船亦往;各兵船往,而内港虚矣。不然探听消息,有急而行可也。三司诸君亦曰:‘既不能出内港,岂能出外洋乎?今岁传闻贼或不至内地,姑俟之。盖大船出内港,水浅,必朝平而后行,日不数里。自南台而旺崎,而闽安镇,而广石,须十数日,而后至定海梅花开洋之处。滞重逶迤,谋犯之者其力易,及封舟之不能速行为此也。若洋中汪洋浩荡,予固知他舟不易犯,即犯之,舟封之威可施。夫万里之外洋,尤可无虑。而数日之内港,乃能阻人,闻者岂能知之。守至四月,忽值内地广兵之变,即平定,长乐又报福清之贼,既又传福宁之报。余于是朝而侧目,夜而侧耳,盼然曰守一日,惟恐报鼓之声也。五月初六,则有贼二百余至闽安镇之下江。时各役告请行粮,余亦牒有司渐次散给。兵道杨君来言曰:‘今事急,且不论行。即船将如何守,欲发之闽安镇驾守,又已近贼。欲行张汉入守,闽安镇又旷无人。’予曰:‘各役已期散行粮,行期旦夕,若复动摇,人心解散,岂能再集。百姓官银到手,宁不支用,不行而复追之,敲朴日繁矣。’杨君曰:‘事果难如是?’予因曰:‘君来自部中,莫谓予等有畏避之嫌,今可目睹之。具今乃一小报,前两年遑遑,时刻紧急,不同何如也!盖船既重大,不惟行之难,而造之亦难。不惟造之难,而守之亦难。三者惟地方无事者可也。若如己未年,贼旗既到,上下纷扰,虽委造官,皆奔走守城之役。广中材料又谁复查理?当其时非矛亟于收拾纤毫,岂可望耶!后来改造诸料犹得应用,亦必有自矣。至于守之难者,谓一于用不行者则践踏震撼,视舟全无爱惜之心。一于用同行者,则水木郁蒸,行时必多暴露之疾。余不得已,乃参而用之。令其轮班更迭,将就全事。’闽安镇初六之报,令许严等牵船前十余里,又行张汉与严继先、陈孔成、马魁道等严密侦贼向往。又请于军门刘公,令张汉若有急即自座守。既贼乃从下江口由长乐松下入福清,而船始报安焉。五月十九日,船至长乐取水,与李君二十五日起行。抚按三司饯于南台府县,别于新港。二十六日辰刻,至长乐。时自二十三日起连有南风,各役以二十九日夏至,恐风尚未定。三司诸君送者乃欲守候。予曰:‘天时难测,今已南风。又疑其未定而欲俟其定,何时乃定?且伙长辈皆予所需以决事者,今临事率不敢担当,事在一人,信矣。’遂决而行。二十七日至广石。二十八日祭海登舟,别三司诸君。二十九日至梅花开洋。幸值西南风大旺,瞬目千里。长史梁炫舟在后不能及。过东涌、小琉球,三十日过黄茅。闰五月初一日,过钓屿。初三日至赤屿焉。赤屿者,界琉球地方山也。再一日之风即可望姑米山矣。奈何屏翳绝驱,纤尘不动,潮平浪静。海洋大观,真奇绝也。舟不能行,住三日。初六日午刻,得风乃行。见土纳已山。土纳已山,琉球之案山,洋路从姑米山而入正也。时东南风旺,用舵者欲力驾而东,势既未捷。至申刻乃见小姑米山。小姑米山在琉球之西,稍过即热壁山。幸而小姑米山夷人望见船来,即驾小来迎。有二头目熟知水路,且曰:‘既不能从大姑米山入,何可傍内纳已山而入,其中多礁。’予等闻之骇。二头目一面令夷船入报,渠遂躬在余船,道驾从小姑米山而入。且云:‘得一日一夜之力,即未据登岸,可保不下热壁山矣。’予等厚赏赐之,昼夜赶行。初七日未刻,望见王城哪霸港焉。然东风为多,相隔仅五十里不能辙近。世子遣王亲问劳,致牲菜酒米,词恭礼肃。法司官夷舟五十余集封舟前,每舟一老人,须眉皓然。见封船皆踊跃呼拜,欲用先年挽入故事,而风势方旺。至次日,法司官督众益严,誓以不即挽登岸,倘有疏虞,必先开肚。余屡慰曰:‘风岂人力能胜?船已至此,不劳再急。’然竟亦不能行。至初八日午刻,有冲风暴雨。予曰:‘可整舟挽而行。’诸人疑之。既而果行。初九日辰刻,遂达岸焉。盖风旺三日而复暴急,予忆其必将止。若暴先发则旺势未衰,此理之常,何足疑哉,既抵岸,三日后,有传贼船从其境上过者,盖蓬力小,大洋中自不相及。初九日,登岸,迎诏敕,至天使馆。世子日遣长史大夫等官参谒。导从巡警俱如中国之仪。三日,遣王亲一员同长史大夫问安,廪饩俱仍旧。军稍行匠人日米一升半,干鱼四两,略有海菜,外给钱五文买蔬菜。问候之日,俱有猪牛羊等,各官廪给口粮者又差盛。始军稍疑钱太少,乃查之旧案无增也。夷人笃于守旧,而客者不无厚望。且羸乏不同时,下民岂能尽量?至世子各官这意,则恭而有礼矣。世子又尝问其臣曰:‘今者,天使劳涉,比之往益不同,吾欲先一快睹,以遂仰胆之心何如?’法司等力以旧章止之。六月初九日,祭王。世子敬戚之容,宛乎可掬。王既得谕祭之后,世子仍令其国僧修佛事,以伸追慕。至二十九日,乃行封王礼。厥明,世子遣各官候于馆门。自先王庙列仪卫巡警,导引至国门外。世子拜谒,躬导诏敕至王殿。嵩呼拜舞,皆先期习熟。世子见诏敕,俨恪益如,礼仪卒府,亦如原录所云。群臣将事,无不肃。是日履王位,该国臣民行朝贺礼。余等退居西堂。王率群臣谒叩,设宴,馔盛乐繁。事竣,乞留诏敕。余等令其捧前此圣制来验,因如旨锡之。王与群臣欢呼拜谢。至七月十九日,设拂尘诸宴。八月中秋,设观渡宴。作书辞之曰:‘盖闻酒以成礼,不继以淫义也。霖等钦奉上命前来,佳礼既行,毕筵亦既洽矣。兹又辱过招,无乃大繁乎?敬此以辞。向祭封之日,兼承蹄之惠,虽王中心致敬之诚,而辞受以义,又使人素有成规,而不敢失者也。敢并全壁,伏惟以德相爱,以道相处,共守天朝之大闲。安臣子之大义,而不区区于仪物之末,幸甚!’十八日,王乃躬至使馆相访。亦如旧,略备筵款之,并及群臣从者。九月十九日,王请饯行,亦具黄金四十两为赆。余等严却之。次日,复使法司、大夫、长史等官持来,辞甚恳侧。复作一书,令参随各官往还之。曰:‘封舟濒行,领宴饯兼惠蹄,已尝面辞矣。兹辱法司、大夫、长史等复来。夫承筐是将,虽贤王好我之诚,而不爱笃宝,实使人自守之矩。且天朝清议光昭,非礼授受,具有明辟。余虽欲于王,如朝廷之大法何?惟王知所以爱,而克其非所以爱可也。《传》有之,私惠不归德,君子不自留焉。王其念之。’王得书,不复令人来强。是年九月十九日立冬,舵工等拟必北风盛发。然数日竟未有。十月初五,巨风发后,乃以九日登舟图回。往者封船既至。琉人亦招集各岛夷船,以观天使为名,实亦因之滋贸易也。是年则琉人务假防护之名,时虽有商舶一只,亦逐出之。而各役所带纤毫行李俱不能售,于是尽举而归之琉人。琉人故证而贱之,而各役之情苦矣。登舟之后,方图举帆,而风雨骤至。阻于哪霸港口。港口险隘,仅容一舟,稍有偏侧,船辙不保。船之两旁系以大缆。至十五夜,右缆忽断。陈孔成见之,忙吹号举炮。夷人二十千余来加索牵转,再加新缆,船乃得安。十八夜,天忽朗霁,月光如昼。四更时诸人与夷官稍乃导出港,东北风旺,舟行如飞。二十日午后,忽有黑云接日,冥务四塞。舟人惧曰‘此飓征也。’顷刻,果飓风至。守之益慎。至夜二鼓,劈烈一声,舵已去矣。舟遂大颠。吴宗达等遂落大蓬,举舟哭声震天,黑夜无措。余乃速止曰:‘即如此,命也。哭何所济?’时陈孔成择漳人仅五十,将各舱所载重者一面丢抛,一面令李子显等,倡言舵虽折,尚有边舵,决保无虞。容某等渐处。’余谂曰:‘静以御变,极是。但舵何时可换,吾不举大蓬,但张二蓬三蓬,任其漂流,至后可补针也。’陈大韶、曾宏俱向从陈高过洋者,来大言曰:‘往年亦如此。然往年船不固,今此船固。往年船发漏,无边舵,今不漏,有边舵。往年折舵并折桅,今桅尚存。’余闻其言,心亦颇定。然播荡反侧,无顷刻宁。幸而天明,促之换舵,而风势愈烈。余石、孔成来曰:‘事将奈何?’孔成曰:‘海中行船,此事所有。但持之,观明日如何?’至次日,风又不息。余乃口为文,令吏陈佩床前书之。以檄天妃。适一晨刻,风稍定,始得换舵。舵即定,诸人颇有生望。但牵舵大缆兜之,自尾至船首者,又忽中断。则海水咸厉,绳缆不能久。舵工等又惧舵不能稳,稍摆动,金口开,船分两片矣。此尤危也。乃用银重赏一夷人,系其腰,令之下海接之,竟不能接。吴宗达来禀,欲穿二舱三舱,透绳系舵,而不能决。余闻即概然是之。乃凿而度绳,舵始得安。盖舱近系绳,比之兜肚远者,其力尤大。行之至二十六日,许严等来报曰:‘渐有清水,中国将可望乎。’二十七日,果见宁波山。历温、历台,闽人未能尽晓,浙中山奥,疑迷莫测,仍怀忧思。至二十九日,忽至福宁,见定海台山,心始安焉。从五虎入。十一月初二日,入省城。追想前迹,为之恻然。士夫相会,真同再世。往读陈、高使录,说者皆谓其过,余亦疑之,至是亲历,知其字字不虚。且中间险苦,尚有笔楮不能尽者。呜呼痛哉!”   霖录又曰:“是年闰五月初四日,至赤屿,无风。舟不能行。当画有大鱼出跃,从者谓如一舟然,旁有数小鱼夹之。至暮,舟震撼冲击,莫知其故。自舱上观之,则风浪静。而舟之颠危次日愈甚。余与李君目眩心悸,召长年问之,皆谓无风而船如此,事诚可怪。所嘉者,船力劳壮坚固,决保无虞。慰安余二人。既退,余使人侦之,则皆稽首天妃之前祷矣。中夜颠危益甚,李君曰:‘事将何如?’余曰:‘造船用人,乃人事之可尽者,此以外岂复能与?且余二人所捧者朝命也,皇上德被幽明,海神必且效若。’时余二人既不能安枕,中夜见忽有明光烛舟,舟稍安严。百户舵工等俱得异梦。六日辰刻,伙长舵工请余二人拜风,且谓有所爱之物可施之。余思出京时曾有人惠《金光明佛经》,又舵工陈性能作彩舟以禳。余曰:‘事无害于义,从之可也。’余二人官服以拜,口为文以告。道人等用经与彩舟升之舱口祈之,而风忽南来。诸从者尚未回谢天妃之前,咸仰呼曰:‘风到风到。’遂满蓬而行。至初九日,登岸。神明之贶显矣。又按十月十九日开洋回国,东北风旺。至二十日午刻,忽有麻雀一只,宛宛来泊舱蓬。陈大韶等见之,即心动曰:‘此神雀报信。又往年陈、高二爷回时之兆。倏忽间,黑云接日,冥雾四塞,冷雨飓风,号呼大发。余令吴宗达等谨备之。行至夜一鼓,舵忽折去,举舟哭天,而叩天妃。余亦呼天妃告曰:‘此华夷五百人性命,岂可易易!’至天明,风连旺不止,舵不能换。二十二日辰时,余眩瞑甚矣。盖五日不一粒,生死余亦已决肚外,惟是五百人尚不能忘念。乃召书吏陈佩,具笔札床前,余口为文授之,令书以檄天妃。前舟中鸡鸭牲口之类尚多,余问之庖人,曰:‘不知何时靡孑遗矣,惟一鹅尚存。’余令宰之。告曰:‘霖等钦奉上命,册封琉球,仰荷神。公事既完,兹当归国。洋中折舵,无任惊惶,惟尔天妃海岳,皆国家庙祀正神,兹朝使危急,华夷五百生灵所系,岂可不施拯救?若霖有贬心之行,即请殛之于床,无为五百人之累。若尚可改过而自新也,神其大显灵威,俾风恬静,更置前舵,庶几可以图全。神其念之,毋作神羞。’既祭后,风稍息。诸人亦求交于天妃,许之。遂易新舵。诸人大发原心,祈修醮典。余亦许归朝奏请,如例遣祭。舵工陈兴珙又善降箕,乃用李君一家僮并不能字者扶之,字皆倒书,曰:‘有命之人可施拯救,钦差心好,娘妈保船都平安也。’嗟呼!鬼神冥邈,谈者未有不疑。然此四无边岸之中,宛弱只雀何从而来?易舵之后,又一鸟常据于桅尾。何从而来?孰谓世间事可尽以常理臆决哉!到岸日,凡诸人祈许,余令一一修还。所谓母使行负神明,何敢以险既平而遽忽诸!”   郭汝霖等复新天妃庙于广石,勒碑为文记之。   霖《广石庙碑文》曰:“广石庙,庙海神天妃者也。天妃生自五代,含真蕴化,没为明神。历元迄我明,显灵巨海,御灾捍患,拯溺扶危。海风涛紧急间现光明身,著干旋力,礼所谓有功于民,报崇祀典。而广石属长乐,滨海地,登舟开洋,必此始。庙之宜旧,传自永乐内监下西洋时创焉。成化七年,给事中董、行人张祥使琉球新之。嘉靖十三年,给事中陈侃、行人高澄感板异复新之。板上所书,即董、张新庙月日也。皇帝三十七年,琉球世子尚元乞封。上命汝霖充使往,而副以行人李际春。余承命南,一长老多教余致敬天妃之神。弭节闽台造册,百凡按陈、高使录行。惟广石庙遭倭寇焚,乃耆老刘仲坚等闻余至,亦来言庙事。余檄署篆孙通判大庆,考其遗趾,并材料工价值百金。往陈、高捐俸二十四金助,余与李君如之。往从行者各敛银一星得三十两余,今则从行者尚未定名。往长乐民力饶可以鸠工,今则连年有兵务。往刘知县尹邑久,今孙乃署篆,且未久也。于是七十余金无从得。余因言于代巡樊公斗山,樊逐标罚赎余成其事。且命通判速工请记于余。不两越月,庙貌鼎新,巍然焕然,瞻趋有所,人心起敬。他日飞航顺便,重荷神贶者,樊之功哉。或因是以鬼神事质于余,余曰:‘是说也,荐绅先生难之矣。考孔子曰‘敬而远’,夫谓之敬,必有以也;谓之远,特不专是以徼媚云耳。故其‘祭神如神在’,‘乡人傩,朝服立阼阶’,孔子岂无见耶?而初学小生稍谈鬼神,则冒然称茫昧,避谄渎讥;及遇毫发事,辙俯首叩祷不暇。果能知事人等鬼者乎?今夫航海之行,尊皇命也。一舟而五百人在焉,彼溟洋浩荡中无神司之,人力曷能张主?学者知是说,则知予非惑樊非徇,而是庙之祀,可以勒诸将来。樊名献科,字文叔,浙缙云人。其巡闽也,酌时机务省约,而事之关体要者,独无所惜云。”《祖训》中载有大琉球、小琉球之别。小琉球不通往来,未尝朝贡。则今之奉敕封为中山王者,乃大琉球国也。其国政令简便,虽非如华夏之严,而亦有等级之序。王之下则王亲,尊而不预政事;次法司官;次察度官司刑名;次那霸港官司钱谷;次耳目之官司访问。皆上官而为武职者也。若大夫、长史、通事等官,则专司朝贡之事,设有定员。而为文职者也。王日视朝,自朝至于日中昃,陪臣见之,皆搓手膜拜。尊者、亲者则延至殿中,赐坐饮酒,卑疏者则移时长跪于阶下。凡遇圣节正旦长至日,王率陪臣具冠服设龙亭行拜祝礼。至于赋敛,则寓古人井田之遗法,但名义未详备。王及臣民各食分土,故酋长咸遵理,不科取于民。至于有事如封王之类,所用布帛粟米力役以供天使者,则暂征之。不为常例。虽无历官及阴阳卜筮之流,然亦谙汉字而知正朔。至于作诗,未必尽效唐体。而弄文墨参禅乘者,间亦有之。盖久渐文教,非复曩日之纯陋也。   其俗:男子蟠发,作髻于顶之右。凡有职者贯以金簪。汉人之裔,髻则居中。俱以色布缠其者,黄者贵;红者次之;青绿者又次之;白斯下矣。王首亦缠锦帕,衣则大袖宽博,制如道服,每束大带,各如缠首布之色辨贵贱也。足则无贵贱,皆着草履,入室宇则脱之,盖以跣足为敬。又席地而坐,恐尘污地故。王见神,臣见王及主见宾,皆若是也。惟接见天使,则加冠具履,行揖逊之仪,然疾首蹙额,弗胜其束缚之劳矣。妇人黥手而为花草鸟兽之形;首反无饰,发如童子之总角,在后不知;足而为之屦,男女皆可用也。弟富室则以苏席衬屦底,少加皮缘,即为美观。上衣之外,更用正幅,如帷覆于背。见人则手引之前,蒙其首而蔽其面。下裳如裙而倍其幅,褶细且长,取覆足也。其贵家大族妇女出入,则带箬笠,坐于马上,女仆三四从之。盖男未尝去髭须,戴羽冠;女未尝有布帽毛衣螺佩之饰。亦无产乳必食子衣之事,如《统志》所云也。父之于子,少虽同寝,及长而有室,必异居。食兼用匙箸,得异味先进尊者。子为亲丧,数月不肉食,亦其俗之可嘉。   俗以中元节为重。自七月十三日起二十六日,俱昼夜男女喧杂,往来不禁。死者以中元前后日溪水浴其尸,去其腐肉,收其遗骸,布帛缠之,裹以苇草,衬土而殡,不起坟。若王及陪臣之家,则以骸匣藏于山穴中,仍以木板为小牖户,岁时祭扫则启钥视之,盖恐木朽而骨暴露也。

地无货殖,故商贾不通。标掠之事间不能无。然其国小、法严,凡有窃物者,重则开肚,次则问守别方,犯者故少(志谓其性好标掠)。虽设榜夹之刑,则多不用。朝贡往来俱乘大舶,海边渔盐亦泛小艇,未尝缚竹为筏也。人善泅水,有刳木为舟者,如猪食兜,两三人处之横海中,颠风巨浪不惧,水泛则覆出之而后棹焉。俗畏神,神皆以妇人为尸祝,经二夫者则不复用之矣。王府有事,则哨聚而来。王率世子及陪臣皆稽首百拜。所以然者,国人凡欲谋为不利,神即夜以告王,王扑灭之。昔倭寇有欲谋害中山王者,神禁其舟,易水为盐,易米为沙,旋亦就擒。惟其守护兹土,威灵赫然,是以国王以下人皆敬事之。尸妇名女君,首从三五人,入王宫中游戏,各戴草圈而携树枝,有乘马者,有徒行者,一唱百和,声音惨哀,来去不时。惟那霸港等处则不至,以此地人多非良,及家有汉人,故耳。此则真有,而杀人祭祷之事则无也。

郭汝霖曰:“是年封王日,四更时,女君果降,将五更即散矣。凡我通事及庖人闻其声呜呜然。”

国王之宫建于山巅。四围皆石壁,无有波罗檀洞之名,亦无多聚髅髑之说。门外有石砌,下有小池,泉自石龙口中喷出,名曰瑞泉。王府汲之供饮食,取其甘洁也。道路垣夷,不设堑,插棘以为险。殿宇朴素,亦不雕禽刻兽以为奇。国之山亦无翠丽、大崎、斧头、重曼四名。形势卑小不高,林木亦不茂。地方多沙砾,田土薄瘠。民间耕种亦卤莽,未见粪多力勤者,是以五谷虽生而不繁硕焉。牛羊鸡豚之类多瘦削不堪用。气候亦不常热,雨过即凉。造酒则以水渍米,越宿令妇人口爵手搓取汁,为之名曰米奇。非甘蔗所酿。其南蕃酒则出自暹罗,酾如中国之露酒也。

陪臣子弟与凡民之俊秀皆令习读中国书,以储他日长史通事之用。其馀余但从倭僧学书识蕃字而已。古画铜器非所好,惟好铁器与木绵,盖其地不产此二物。民间炊爨多用螺壳。女工织衽惟事麻缕。如欲以釜甑爨以铁耕者,必易自王府然后敢用之,否则犯禁而有罪焉。地不产金,亦无黄蜡。通国贸易惟用日木所铸铜钱,薄小无文,每十折一,每贯折百,殆如宋季之鹅眼钱也。曾闻其国用海巴。今弗用矣。然与其用是钱,孰若用海巴之犹类于贝哉。人甚重财帛,即夫妇亦各私其财。或相忤,则各挟所有而别处,数日乃复其家。男妇唯啬于衣食,日食不过饭一二碗,略允饥而已。鱼肉之类绝少用,故贱而无售者。大抵其俗俭而不勤也。

其山曰鼋{辟黾}屿(国西),曰彭湖岛(国西近福四漳泉四郡界。天气晴朗,望之若雾)。其川日落氵祭(水至澎湖渐低,渔舟多漂不回。录中谓无此水)。其产:斗镂树(似橘,密叶)、硫黄、胡椒、熊罴、豺狼,鸟则鸥鹭、鹆鹑之类,亦间有之。其贡马、硫黄、苏木、胡椒、螺壳、海巴刀、生红铜、锡、牛皮、擢子扇、磨刀石、玛瑙、乌木、降香、木香。其地在福建泉州之东,自福州视之则在东南。来必孟夏而去必季秋,乘风便也。其贡二年一期,每船百人,不得越一百五十人。其道由福建达于京师。按琉球之承德维藩,虽不克如朝鲜之每岁廷实,而亦恪恭不二。其陪臣之子弟来入太学观光习礼者,迄今不绝,可谓守王章重文教者矣。万历改元,适国王尚元卒。今世子尚永告哀请封。上命礼部照例行勘。则诏使之行,固将有期,而浮海之录,亦且更新矣乎。



作者:严从简,字:仲可,号:绍峰,明朝-浙江嘉兴人。
浙江乡试第四十五名举人,嘉靖三十八(1559)年,己未科三甲七十六名进士,初授《行人司-行人》,四十四年五月,选授工科给事中,四十五年三月,升刑科右给事中,后隆庆元(1567)年,遭陷害,贬任婺源县县丞,升临江府和扬州府同知,免官还乡。明神宗万历二(1574)年,撰《殊域周咨录》二十四卷;1583年,成书。此外「严从简」还著有《安南来威辑略》、《诗教》、《使职文献通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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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jiaguareno 发表于 2024-4-16 11:21:44 | 显示全部楼层
明朝时太监在王府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他们几乎与王府生活的各层面都息息相关。日常管理、婚丧喜庆、财务控管、文化事业,都有太监的参与,甚至主导。因此太监是 “王府社会”中缺一不可的成员。和所有国家官员一样,宦官也有品级之分,俸禄亦随品级而不同。宦官是明代王官的一部分,明代王府制度的组织架构由明太祖朱元璋建立。宦官属明代王府三官中的内官,归承奉司管理。外官长史司管王府行政,外官仪卫司管王府护卫。承奉司位于王府南门,亦即 “端礼门内”。在同一空间里,除了居于王宫之外的长史司,大部分属于外官系统的官署也设置于此,其中许多如同宦官体系的部门一样,皆掌管理之责 7。宦官与藩王在活动空间上的亲近自然拉近两者之间互动的距离。太监对藩王了若指掌,是藩王的亲信,轻易地就可以影响藩王甚至左右摆布。承奉司位于王府南门,亦即 “端礼门内”。在同一空间里,除了居于王宫之外的长史司,大部分属于外官系统的官署也设置于此,其中许多如同宦官体系的部门一样,皆掌管理之责 7。宦官与藩王在活动空间上的亲近自然拉近两者之间互动的距离。太监对藩王了若指掌,是藩王的亲信,轻易地就可以影响藩王甚至左右摆布。有名的东厂宦官篡主作乱案为小说作者乐与发挥。官宦勾结欺压百姓最终葬送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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