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中国的高科技技术人才事要做但不值钱所想到的

港珠澳大桥世界级难题中的一种“白菜价”愚蠢思维
航亿苇人生茶馆


港珠澳大桥所需的外海沉管安装，是一个世界级难题。当时，原计划是与世界上最好的公司，一家荷兰公司进行合作。实际上，除了荷兰那家公司，可以选择的合作公司有限。但荷兰公司要价过高，要1.5亿欧元（约合15亿人民币）。负责谈判的港珠澳大桥岛隧工程总工程师林鸣，还的价是3亿（人民币），3亿一个框架。但荷兰人很不屑，说“我给你们唱首歌，唱首祈祷歌！”意思是不做拉倒，到时候，等着你们哭爹喊娘吧。

林鸣与他的团队不信这个邪，最终自主攻关，解决了这个难题。并且，最终一节的接头合龙，全世界都没有找到好办法，一般的安装方法，至少要8到10个月。然而，林鸣团队的工程师经过4年的研究和攻关，找到了良策。最后安装，仅用了1天时间。这当真创造了不朽的世界奇迹。

这样的新闻报道，看上去很是高大上，给人以巨大的鼓舞与激励。林鸣及其团队，是非常了不起，这是明摆着的。可是，转念一想，却又发现一个严重问题。外海沉管安装那种世界性技术难题，到底值多少钱？原来，中国不掌握这一技术，假设林鸣团队找不到方法，那到头来就必须花费15亿人民币。我们能够自主攻关，将这技术拿到手，并且做得比荷兰人还好。那么，如果将来国外有客户请中国企业来提供技术支持，我们该向人家开什么样的价？是3亿人民币吗？真该这样吗？

这让老航想起另一个故事。一种高性能（特别是强度高）碳纤维叫做T300、T700、T800系列，被广泛用于武器制造。原先，只有日本掌握这个技术，形成技术垄断。中国科技人员也是经过技术攻关，用了5年时间，掌握了这一材料的生产技术。2009年，当时低等级的T300，国际市场价格就达每吨四五千元。中国后来实现量产化后，从T700开始，每吨生产成本都可控制在1000～3000元之间，进一步进行技术改造，生产成本每吨可控制在200元以内，达到日本同类水平。而我们的售价，只有日本的三分之一。有人为之欣喜，中国技术将日本垄断的高性能碳纤维技术，最终弄成了“白菜价”。

说起来挺爽的。斗败外国的技术，证明中国人非常有能耐，可以弘扬民族精神，鼓舞斗志嘛。

可是，在我们如此解说中国科技人员技术攻关的故事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对技术和技术价值应有的尊重呢？林鸣那些技术派，心中只有为国家多作贡献的念头，全身心是想着如何去解决难题。这是他们可敬之处。但是，他们的技术创造，如何正确地讲故事，如果能为国家创造更多的价值，却不能仅从虚空的精神层面而洋洋得意，只为大家精神振奋而欢欣那么一阵子。外海沉管安装这个世界级技术，如果说荷兰方面15亿人民币要价过高，那也是当时的国际行价。新闻报道，将3亿的底价给亮出来，那以后中国企业向国外提供这一技术，要价就只能3亿了？T700、T800那种高性能碳纤维技术，也就日本与中国掌握。日本定价每吨5000元，我们稍低一些，变成4500元或4000元，不可以吗？

智能手机，苹果手机新品标准配置一般每部6000元以上。韩国三星也掌握这一技术，定价4000～6000元之间。苹果与三星心照不宣，满世界捞钱。苹果还从韩国采购一些重要部件，形成双方既竞争又合作的关系。然而，中国企业加入智能手机竞争圈。一方面，中国企业之间互相恶性竞争，一方面把价格，低的弄成了1000元以下。结果呢？有些中国企业低价无效益，玩了几年就倒闭了或差不多就那样了。倒是vivo、oppo、华为等，终于明白了技术的价值，重新定位于中高档智能手机，坚定地推出2000～4000元价位的手机，让这些中国品牌绝处逢生，既赢得了市场，又获得了丰厚利润，从而，又可以有足够的资金用于新的技术开发。现在，看到有一款vivo，定价在4500元左右。这也多少代表了中国技术的一种新型的自信吧，至少有发那么一点点。


这个问题的原点是知识产权这一块。中国人过去一直缺少这概念，现如今，虽然已经形成知识产权保护三大法（《商标法》，1982；《专利法》，1984；《著作权法》，1990），此外又有了《技术合同法》、《反不正当竞争法》等法律法规，2008年又有国务院发布的《国家知识产权战略纲要的通知》，但我们很多人仍然对知识产权不那么当回事，或认识不足。我们的不少产品与技术服务定价，往往只计算原材料、工资、水电、房租、设备、运输等有形成本，而不注重技术研究和发明创造的附加值那一部分。目前，个人电脑、手机上的一个最重要的部件CPU，重量轻的15g左右，重的也就50g左右吧，里面的主要成分是硅元素，再加少量的铜或铝，以及更微量的金银。有大学生做实验，用5块CPU提炼出唯一有点价值的黄金，得到纯度极低的几毫克“黄金”。一算成本，亏死了。但当年的一块新款CPU，通常要卖到几千元甚至上万元。生产CPU，成本除了特殊设备外，就是工艺。然而，CPU在好长一段时间，就一直主要被intel、AMD两家垄断定价。到智能手机时代，又变成TI、Intel、高通三家控制整个市场，飞思卡尔、三星、NVIDIA也跟在后面凑热闹了。

没有知识产权的理念，实际就表现为对技术的不尊重。表面上，抓一些有特殊贡献的技术人员及其他脑力劳动者写几篇让人精神亢奋的报道，但是，技术转化不能量化为实际的经济价值，多数人的研究成果并不能得到有效肯定。在精神上得到表彰的人，毕竟也只是极少数。并且只有精神鼓励缺少物质鼓励相配套，也降低技术创新与发明的动力。

像外海沉管安装、高性能碳纤维这类世界级技术，完全可以从知识产权角度重新认识，从而讲出更出色的中国故事。不仅是媒体，而是企业、政府、科研院所与媒体一块讲。那就是要把最可能的最大化的经济价值给体现出来。外海沉管安装，荷兰公司开价15亿元，我们通过自己的技术水平与市场接受度，开价可以略低些。高性能碳纤维，既然只有中日两国掌握，那我们卖出“白菜价”，不是贱卖自己吗？再有，与国外企业，也可以尽量合作，而不是非要互相杀价，坑死对方不可，最终搞得大家都没钱赚。

在这世界，绝大多数垄断都是罪恶，唯独技术垄断无罪。不但无罪，而且还值得鼓励与提倡，这就是用专利的形式，予以保护。重要技术又分两种，一种是独创，就此一家，别无分店。一种是跟进与追赶。你有了，我也想办法获取。不少重要技术，往往就只有几家企业（国家）拥有。那就很自然的，要在一段时间，对整个世界进行价格垄断。只有这样，才能收回技术研发成本，并获取可观利润。也只有这样，你才拥有更多的资金去进行新的研发，从而取得更理想的技术优势。

还要记住的一件事，有些技术，你组织技术人员可以攻克，可有些技术，你就是长期不得其门。飞机发动机，我们搞了几十年了。最近报道，是太行发动机终于基本过关，可以装在歼-20战机上，不再受制于人了。你这个技术不行，那个技术很行，或许就可以与人家做交换。可是，你若不懂得珍惜已有的技术成果，随便就将一种产品或技术弄成“白菜价”，那对不起，你既得不到人家的尊重，又会因没有采取手段将先进技术转化为实在的财富，后续技术创新乏力，若干年之后，你又将发现自己又有一大堆技术落后了。

总之，技术不知道珍惜，反以“白菜价”贱卖为傲，那是一种极愚蠢的思维。技术的价值，精神层面的固然值得宣扬，但经济价值方面的才是实在的东西。面子是要的，但更要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