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对张学良的个人安全颇为担心:蒋介石一解决西南问题,就有极大可能进攻西北。“无论如何兄不要去南京了。并要十分防备蒋的暗害阴谋。目前此点关系全局,卫队的成分应加考察,要放在政治上可靠的干部手里。”从电文中可以看出来,给张学良通报的情况,对张学良安全的关照,几乎与对待自己的人一样。
8月12日,毛泽东又同张闻天等致电朱德、张国焘、任弼时,提出今后战略方针的建议:“一、二、四三个方面军,有配合甲军(东北军)打通苏联、巩固内部、出兵绥远、建立西北国防政府之任务。由此任务之执行以配合并推动全国各派统一战线,达到大规模抗日战争之目的。”
8月13日,毛泽东致函西北军总指挥、西安绥靖公署主任杨虎城:“先生同意联合战线,盛情可感。九个月来,敝方未曾视先生为敌。先生如以诚意参加联合战线,则先生之一切顾虑与困难,敝方均愿代为设计,务使先生及贵军全部立于无损有益之地位。”
中共中央和毛泽东本人,当时并未认识到红军、东北军、西北军“三位一体”的设计存在一个严重缺陷,就是张学良忘记了他当初恶化与苏联的关系,斯大林却并没有忘记。
8月15日,共产国际执委会书记处致电中共中央书记处,明确要求中共中央根本放弃抗日反蒋的观点,放弃利用两广事变和其它内战削弱蒋介石统治的做法,以最大的努力争取全国范围统一战线;尤其“不能把张学良看做是可靠的盟友,特别是在西南(指两广事变)失败之后,张学良很有可能再次动摇,甚至直接出卖我们”。显而易见,共产国际和苏联不同意中共中央关于建立西北国防政府的计划,也不同意中共中央继续实行带有“抗日反蒋”色彩的政策,更不同意中共中央把统战放在东北军方面,而要把统战重心北移到全国去。核心是不同意红军与张学良的联合。
共产国际和斯大林在对待抗日反蒋问题上,与中国共产党出现重大分歧。中共中央以为基本找到了克服艰难局面的好方法,共产国际和斯大林迎面泼过来的却是冷水。
面对日本华北驻屯军参谋长酒井执意要 “蒋中正必须离职”的叫喊,蒋介石坐不住了。1936年1月,蒋介石委派驻莫斯科武官邓文仪同王明直接会谈。
根据共产国际保留下来的记录,邓文仪当时说,蒋介石和南京政府被日本的宣传所欺骗。他们认为日本不会、也不能把中国变为它的殖民地,所以他们决定不抗日,而首先同日本一起反对西方列强,然后他们再来对付日本。邓说:现在看来这是错误的,日本进攻威胁到整个中华民族,不抗日中国就会灭亡。邓文仪告诉王明,蒋介石收到他在共产国际“七大”的发言和《八一宣言》后,决定同中共谈判。初步提出三项建议:
(1)取消苏维埃政府,苏维埃政府的所有领导人和工作人员参加南京政府; (2)因为对日作战需有统一指挥,改组工农红军为国民革命军; (3)恢复两党在1924——1927年的合作形式或任何其它形式。
邓文仪强调,在上述情况下,中国共产党可以继续存在。
谈到改编红军时,邓文仪说:“当然红军不会接受南京政府的军事工作人员,但红军和南京军队间应交换政工人员以表示互相信任和尊重。南京政府将给红军一定数量的武器和粮食,以及拨出若干军队帮助红军,以便红军开到内蒙古前线,而南京军队将保卫长江流域。”邓文仪特别提出,在中日战争情况下,日本将会封锁中国海岸,那时,中国将不能从欧洲和美国买到武器和弹药,主要来源将是苏联,所以我们想经过西北从苏联方面得到武器和弹药。希望红军从西北方向打通与苏联的交通要道。
王明根本不了解国内的详细情况,他最后只有向邓文仪建议同在国内的中共和红军领导建立直接联系,谈判抗日和停战的具体条件。
1936年1月23日,王明专门就此事写信给毛泽东、朱德、王稼祥,介绍邓文仪去苏区。并让潘汉年以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人民外交部副部长身份致函蒋介石,代表苏维埃政府主席毛泽东和红军总司令朱德,保证邓文仪进入苏区谈判时的人身自由与安全。
就在王明写信前一天,1月7日,苏联驻华大使鲍格莫洛夫又与蒋介石进行了一次认真深入的会谈。蒋介石因急于获得苏联军事装备的援助,加强与日本的谈判地位,改善中苏关系,这次谈判的态度特别好,在会谈中未提任何使苏联为难的要求。关于援助的规模,蒋介石表示一切由苏联政府决定。谈到与中共组成联合抗日统一战线问题时,蒋未再提及《孙越宣言》,要求只要红军承认中央政府和总司令部的权威,保持现有编制,参加抗日,在此基础上他可以同中共谈判。
蒋介石为保障华北不再分裂,要打苏联牌吓唬日本;苏联为保障其东部安全,也需要打蒋介石这张牌牵制日本。双方各有所需,也各有自身的打算。
1936年2月28日董健吾牧师受宋庆龄、宋子文委托,从南京到达陕北,在张学良部队护送下,来到中共中央所在地瓦窑堡。他向留守陕北工作的博古介绍说:“蒋系法西斯分子陈果夫左派与曾扩情右派,陈主联红反日,曾主联日反红。此外孙科、于右任、张群、冯玉祥等均主联俄联共。”博古将此情况迅速报告正在晋西指挥东征作战的毛泽东、彭德怀。
董健吾的消息,使中共中央首次得知国民党的态度正在发生转变。
2月28日,毛泽东、彭德怀致电李克农:“蒋介石亦有与红军妥协反日的倾向。”
3月4日,毛泽东、张闻天、彭德怀致电董健吾:“弟等十分欢迎南京当局觉悟与明智的表示,为联合全国力量抗日救国,弟等愿与南京当局开始具体实际之谈判”;并进一步指出:“我兄复命南京时,望恳切提出弟等下列意见: 一、停止一切内战,全国武装不分红白,一致抗日; 二、组织国防政府与抗日联军; 三、容许全国主力红军迅速集中河北,首先抵御日寇迈进; 四、释放政治犯,容许人民政治自由; 五、内政与经济上实行初步与必要的改革。”
还指出,“同意我兄即返南京,以便迅速磋商大计。”
从此,中共中央开始逐步放弃反蒋抗日口号,逐步明确地提出“联蒋抗日”和“逼蒋抗日”。
当时中共中央正式任命潘汉年为谈判代表,直接与国民党代表陈立夫会谈。毛泽东8月底致电潘汉年:“因为南京已开始了切实转变,我们政策重心在联蒋抗日。”
蒋介石却又在转变心思、要变卦了。
他对冯玉祥说:最担心中共手中的军队。他说,与中共谈判的内容有三点: 一、人的问题好解决,以前大家在一个桌子吃饭,一屋子开会,现在变成对打的冤家,这有不得不打的原因,现在如妥协成功,仍在一起,对外并无不可。 二、党的问题也好办。 三、军队问题,这是最不容易解决的问题。最不容易解决也要解决。
蒋介石还是想军事解决。他想乘红军云集陕北、粮食弹药供应均极为困难之际,发动围攻,最低限度也要压迫红军全部过黄河,然后在谈判桌上迫使共产党就范,完成“招安”。蒋介石又弄错了。他把中共“联蒋抗日”政策看做是软弱的表现。
11月10日,潘汉年在上海沧州饭店与陈立夫、张冲晤谈判。陈立夫的态度大不如前,转达蒋介石的意见是:
首先是对立的政权和军队必须取消;中共军队最多编3000至5000人,师以上干部一律解职出洋,半年后召回,量才录用,适当分配到南京政府各机关服务。如果军队能按此解决,政治方面各点就好考虑了。
条件突然变成如此苛刻,是中国共产党人意料不到的。看来蒋介石的目的还是削弱乃至取消共产党领导的红军。
中共谈判代表潘汉年针锋相对地指出,这是蒋先生站在“剿共”立场的收编条件,不能说是抗日合作的谈判条件;“蒋先生目前有此设想的原因,大概是误认为红军到了无能为力的地步,或者受困于日本防共之提议。”
陈立夫回答说:谈判一时难成,蒋的中心意旨是必须先解决军事,其它一切都好办,可以请周恩来出来和蒋介石直接谈判。
潘汉年明确答复:停战问题不解决,周恩来是不可能出来谈判的。
陈立夫又说,能否停战,蒋的意思要看你们对军事问题能否接受来决定,而军事问题必须双方军事直接负责人面谈。
刚开始的谈判就立即破裂。还是要战场上见。
11月,蒋介石在洛阳召开剿共军事会议。策划将其嫡系部队约30个师,调往西北剿共前线,任命蒋鼎文为西北剿匪军前敌总司令,卫立煌为陕、甘、绥、宁四省边区总指挥,陈诚驻前方督战,并召集二十多名高级军政大员聚集西安待命,图谋一举消灭红军。
12月1日,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王稼祥、彭德怀、贺龙、任弼时、徐向前等红军将领19人联名发出《致蒋介石》的信:“先生一念之转,一心之发,而国仇可报,国土可保,失地可复,先生亦得为光荣之抗日英雄,图诸凌烟,馨香百世,先生果何故而不出此耶?”“吾人诚不愿见天下后世之人聚而称曰:亡中国者,非他人,蒋介石也。”
从1935年冬开始,到1936年冬持续一年的国共两党秘密接触,终于不欢而散。共产党建立抗日联合统一阵线,建立联合政府的愿望彻底落空。
蒋介石决心“剿共”到底。
但历史的决心从来不属于个人。12月12日,西安事变爆发。中国现代史发生质变。
我的最终结论是:
没有蒋介石对共产党人肆无忌惮地屠杀就没有共产党人的武装斗争;没有蒋介石对红军根据地的五次围剿就没有红军的两万五千里长征;没有红军长征的胜利就不会有红军与东北军、西北军组成“三位一体”;没有红军与东北军、西北军组成“三位一体”,就不会有西安事变。
最后,回到题目提出的问题,如果蒋介石不围剿红军,中国是个什么样?假设蒋介石不颠覆孙中山与列宁建立的革命基础;不背叛斯大林支援中国革命的政治路线,中国有可能在苏联的帮助下建立一个多党制的联合政府。
这是国共两党的恩怨,这就是历史。
现在的中国青年人明白这个道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