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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 毛泽东读书笔记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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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67 发表于 2013-8-10 09:40: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11-01-10 09:02:18) 转载

标签: 杂谈分类: 国学文化

一、编写说明
  (一)、我们为什么编写这本书
  1为一般读者认识毛泽东、了解毛泽东提供一个新的角度。近年来,出现不少有关毛泽东生平轶事和著作研究的读物。对其阅读古今中外著作的情况,也有一些回忆和叙述,但多数缺少注解分析;或单一研究某木书对毛泽东的影响,难给人以整体的印象。木书将弥补这一缺陷,力求为人们展示一个“书斋里的毛泽东”形象。
  2扩展和深化毛泽东研究领域。毛泽东的理论和实践的形成及其发展基础,首先是马克思主义同中国革命实际相结合,也包括对古今中外各种书刊典籍内容的吸收、扬弃和发挥,后一个方面始终是毛泽东研究中的薄弱环节。本书将尽量全面地使读者体会到毛泽东的理论渊源。
  3使人们从毛泽东读书的角度了解他的个性情趣,特别是他联系实际而不为书所拘的读书方法。这些,都生动地反映在毛泽东对一些书籍和文章的批注和大量谈话当中,这就需要广泛地汇集、严肃地选取、客观地解析。
  (二)、编写原则
  1.范围要全。时间跨度,从毛泽东8岁发蒙读《三字经》、《增广贤文》、《幼学琼林》,到他83岁逝世前半月读《容斋随笔》;据此分门别类,包括政治、军事、经济、哲学、历史、文学诸篇,早期单列一篇。
  1以准确性、文献性为材料的选择原则,使之有永久的保留价值。
  2叙述方式和语方表达,朴实、生动,力求可读性。
  (三)、编写体例
  每个条目包括3个部分:
  1原文(某书或某文中的某段)摘引,即毛泽东所批注或评论的原书(文)中的段落。上下引文尽量全面,避免断章取义。如果毛泽东是就全书的基本情况或该书叙述的某个观点、某件事情发表评论,则放在“解析”部分客观介绍,概括毛泽东评论对象的内容。
  2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其中不仅包括毛泽东的读书批注,而且摘引毛泽东著述、谈话中有关读书的心得体会。所引都保持原貌,能查明时间的,均注明;有的批语无法断定时间,则注明毛泽东读某某书的批语。这部分文字,主要摘引自公开出版和发表的毛泽东著作(言论),也有的是摘引自当事人的回忆和有关论著中所披露的文献材料,对这两方面的材料,均注明出处,以备读者查考。
  3注解分析。包括:①原书(文)基本情况。作者及出版或发表时间;全书(文)的基本倾向及其影响;毛泽东阅读的版木,如果是文章,则说明原文发表的时间及刊物。一本(篇)书(文)可能设若干条,这个内容则只在第一条内出现。②毛泽东阅读的现实社会背景及其阅读过程或谈话背景。有的书是早年读过,而晚年也读,将过程说清。③分析毛泽东读评的基本观点。毛泽东在阅读或评论同一部书时,常常有好些相近或相似的批注和谈话,另设条目则重复,这种情况一律将原文和批注、谈话揉进这一段叙述分析,并在行文中顺带出毛泽东是在什么场合、什么时间、什么书上发表这些批注、谈话的,以充实毛泽东的观点及其发展情形。分析则指明毛泽东观点的特色。④如果这些观点在毛泽东的实践中有所反映,或在毛泽东的思想发展中有突出意义,也作必要的说明。前后观点若有变化也有所交待。从总休上看,有的条目侧重于理论分析,有的条目侧重于毛泽东读书情况的交待。
  4.条目设置。除早期篇按毛泽东阅读和评论的时间顺序外,其他诸篇均按原书(文)的形成时间。国外著作一般效在后面。
  (四)、参阅书刊
  为广泛收集素材,编写者分工查阅了大量出版物,吸收了近几年的研究成果,并对一些材料做了认真的考证核对。参考的主要出版物有:
  1.毛泽东本人的著作
  《毛泽东选集》第1—4卷(第2版)、《毛泽东文集》第1—2卷、《毛泽东早期文搞》、《毛泽东农村调查文集》、《毛泽东著作选读》(上、下)、《毛泽东哲学批注集》、《毛泽东读文史古籍批语集》、《毛泽东军事文集》、《毛泽东诗词选》、《毛泽东论文艺》(增订本)、《毛泽东新闻工作文选》、《毛泽东书信选集》、《毛泽东外交文选》、《老一辈革命家家书选》(中央文献研究室编)等。
  2.有关研究和回忆的著述
  书籍有:《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中央文献研究室编)、《西行漫记》(斯诺》、《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薄一波)、《毛泽东的读书生活》(龚育之、逢先知、石仲泉)、《毛泽东读史》(张胎玖)、《毛泽东和诗》(张贻玖)、《毛泽东早年读书生活》(李锐)、《庐山会议实录》《李锐)、《毛泽东和他的秘书田家英》(逢先知等著)、《毛泽东谈文说艺实录》(刘汉民编)、《办(光明日报)十年自述》(穆欣)、《缅怀毛泽东》上、下(中央文献研究室毛泽东研究组编)、《毛泽东读古书实录》(黄丽镛编著)、《毛泽东交往录》(于俊道、李捷编)、《毛泽东与中国史学》(王子今)、《中国共产党执政四十年》(马齐彬、陈文斌等)、《忆毛主席》(吴冷西)、《毛泽东在上海》(上海党史研究室编)、《我眼中的毛泽东》(郭思敏编)等。刊物有:《文献和研究》、《党的文献》(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合办)、《中共党史研究》(中央党史研究室主办)等。
  此外,还有许多散见于各种出版物的单篇文章,以及一些当事人的回忆著述。
  以上出版物是本书中“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材料的来源。个别条目还引述了《毛泽东的读书生活》(龚育之、逢先知、石仲泉)、《毛泽东早年读书生活》(李锐)等书中的一些论述。
  五、编写人员
  木书由下列从事毛泽东研究的同志参加编写,具体分工如下:
  策划:陈晋、李师东
  主编:陈晋早期编:陈晋、樊静(以编写字数多少为序,下同)政治篇:陈晋、张爱茹、张鸣军事篇:樊静、张贻玖、陈晋经济篇:孙纲、毛立言、陈晋、宋玉洛哲学篇:陈晋、黄宪起、张晓玲、杜志明、高路历史篇:陈晋、樊静、张贻玖、王汉田文学篇:陈晋、张贻玖稿成后,由陈晋、李师东统稿,张呜部分统稿,由国家新闻出版总署转
  送中共中央有关部门审稿。参加审稿的研究毛泽东的专家有汪裕尧、冯慧、吴玉裕、刘宝玉、鲁振祥、张素华等6位同志,他们非常认真负责,提出许多重要的修改意见,在此表示特别的谢意。
1.背得,可是不懂(读“四书”、“五经”)
  [原文]
  (略)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我八岁那年开始在本地一个小学堂读书,一直读到十三岁。早晚我到地里干活。白天我读孔夫子的《论语》和“四书”。我的国文教员是主张严格对待学生的。
  ——摘自毛泽东1936年在保安接见美国记
  者埃德加·斯诺的谈话
  我过去读过孔夫子的书,读了“四书”、“五经”,读了6年。背得,可是不懂。——摘自毛泽东1964年8月18日在北戴河的谈话[解析]
  毛泽东上面两段回忆,说的都是他少年时代在韶山家乡读私塾的事情。
  幼龄的毛泽东,生得虎头虎脑,聪慧过人,深得外公外婆的欢心,因此8岁之前,一直在外家寄居。外家是个大家族,设有家塾,童年毛泽东常去“旁听”,里边学生在背书,他听过就背了下来,还能写字,背古诗。常常博得大人们不时的惊喜。毛泽东8岁被接回韶山读书,先先后后,断断续续在好几个私塾读过书,这期间,他还因父亲之故停过学,白天同长工一同下田,晚上帮父亲记帐之余,还坚持自学。后来,在他的坚持和母亲、舅舅的支持下,毛泽东又得以读下去,一直到1910年夏。
  发蒙伊始,毛泽东读的未必就是“四书”、“五经”这样权威的儒家经典。显经,“四书”、“五经”这样的儒家经典,对于儿童来说实在是大艰涩难懂了,所以,很多人编了些儒学的通俗本和普及本,以供儿童启蒙之用,旧称“蒙学”,最常见的蒙学课本是“三、百、千、千”即《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还要加上《增广贤文》和《幼学琼林》以及《纲鉴易知录》等。这类书,一类行文比较通俗,有的还押韵,易于上口,便于记忆,把儒家思想的自然观、伦理观、道德观和价值观都融汇于其中,生动活泼,通俗易懂,因而在民间成为传播文字知识和儒学的最好中介,事实上成为儒家经典的普及形式。毛泽东小时候,也首先是从这些书里面获取知识,接受传统文化的。
  如《幼学琼林》里面,有词语的解释,有典故的介绍,有成语的运用,又蕴含着封建社会为人处世的道理。采用对仗的联语形式,不仅有助于记忆,也有助于学习吟诗作赋。其中的一些成语典故,如中流砥柱、前车之鉴、坐井观天、兼听则明、口蜜腹剑、物极必反等等,在后来的《毛泽东选集》中都可以找到。延安大生产运动时,有过“耕三余一”的口号,这见于《幼学琼林》:“三年耕而有一年之食,庶儿遇荒有备。”至于《增广贤文》,相信毛泽东在小时候也是熟悉的。“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三思而行,再思可矣”;“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国乱思良将,家贫思贤妻”等等。这些话常出现在毛泽东的笔端和口头,成为他语言素材。
  “四书”、“五经”中,“五经”是《周易》、《尚书》、《诗经》、《礼记》、《春秋》。“四书”是《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前两种是《礼记》中的两篇,实算不得两种书,它们和《论语》、《孟子》同样普及,受世人重视,是由于南宋大儒朱熹将“四书”编在一起,并以毕生精力作注解,由引构成了自己的理学体系。明清以来,理学受到封建统治者的推崇,“四书”由此被定为科举用书,从而化为每个读书人的必读书。
  “四书”中《论语》是专门记载孔子及若干弟子言行的书。《汉书·艺文志》说:“《论语》者,孔子应答弟子,时人及弟子相与言而接闻于夫子之语也。”当时弟子各有所记,夫子既卒,门人相与辑而论纂,故谓之《论语》。《孟子》相传为孟子本人和弟子公孙丑、万章等共同编定,大体如《史记·孟苟列传》所言:“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朱自清在《经典常谈》中说:《论语》“这部书不但显示一个伟大的人格——孔子,并且让读者学习许多做学问做人的节目:如‘君子’、‘仁’、‘忠恕’,如‘时习’、‘阙疑’、‘好古’、‘隅反’、‘择善’、‘困学’等,都是可以终身应用的。”《孟子》“书中说‘仁’兼说‘义’,分辨‘义’‘利’甚严;而辨‘性善’,教人求‘放心’,影响更大。又说到‘养浩然之气’,那‘至大至刚’‘配义与道’的‘浩然之气’,这是修养的最高境界,所谓天人相通的哲理。”关于朱熹编注“四书”,朱自清还有这样一段概括的话:“但朱子的意思,有了《大学》的提纲享领,便能领会《论语》、《孟子》里精微的分别去处;融贯了《论语》、《孟子》的旨趣,也便能领会《中庸》里的心法。人有人心和道心;人心是私欲,道心是天理。人该修养道心,克制人心,这是心法。朱子的意思,不领会《中庸》里的心法,是不能从大处着眼,读天下的书,论天下的事的。他所以将《中庸》放在第三步,和《大学》、《论语》、《孟子》合为“四书”,作为初学者的基础教育。后来规定“四书”为科举用书,原也根据这番意思。不过来子教人读“四书”,为的成人,后来人读“四书”,却重在猎取功名;这不合于他提倡的本心的。
  关于“五经”。《春秋》是孔子作的鲁国的史书。一般是读它的“传”,即对《春秋》内容所作的解释或详述,《春秋》有三传,人们常读的是《左传》。《诗经》为孔子以前的诗歌汇集,《尚书》是中国上古历史文件和部分追述古代史迹著作的汇集,相传均为孔子编选而成。《易经》为《周易》中同“传”相对而言的经文部分,是占卦的书,可能萌芽于殷周之际,旧传孔子曾为之作《传》,《易经》和《易传》合而称《周易》。《礼记》又称《小戴礼记》,是秦汉以前各种礼仪论著的选集,传为西汉戴圣编纂。“五经”保存了丰富的古代史料,反映了儒家思想。
  根据有关回忆材料,毛泽东6年的私塾读书生活,归纳起来有这样几点引人注目之处:(一)书读得比较多,开蒙起点高。韶山毛氏家族认为《百家姓》、《增广贤文》等是俗书,发蒙从《三字经》开始,读过《琼林幼学》;继而点《论语》、《孟子》和《诗经》等;后来读过《春秋公羊传》、《春秋左氏传》(即《左传》)等;在最后一个塾师处,还读过《纲鉴易知录》和古文等。(二)天分极佳,记性好,几达过目成诵的地步,很小就会查《康熙字典》。读书瘾头大,一闲下来总是在看书。(三)他并不喜欢读经书。旧时私塾,在开初阶段,老师只点书,并不讲解,学生只是死记硬背。他最喜欢看的是杂书。私塾的规矩,认为这都不是正经书,不许学生看。他总是偷着看,甚至在课堂上将正书放在上面。塾师发觉后,就故意多点书,让他背,他都背得出来。(四)开始学作“破题”文章,作得快,总是交头卷,还常帮助同学作文。当时已废科举,乡村塾师关于作文,大概也只会先教学生如何“破题”。“破题”是八股文的首段,要用几句话讲白题旨大意。
  在毛泽东少年时代,科学废,学堂兴。西学东渐已是时代的风气,外出留学已成知识界的潮流。但是在湖南韶山冲这个闭塞的山区,新思潮的冲击力似还十分微弱,他只读了《盛世危言》这样讲西学的显然已经过时了的书。因此,虽然时代已变,但毛泽东所处的教育环境,依然是旧式的、传统的,但也许正因为他处于韶山冲这样一个闭塞的山村,才使他在6年私塾中,为旧学打下了一个较好的根底。这对于他日后的生活道路,产生了正反两方面的影响。积极的方面使他比别人能更好地立足传统文化,汲取有益的养分,消极的方面则是时为传统文化的阴影所翳蔽,从而生出些不好的东西。
  旧时私塾先生教“四书”这类经书,只照本宣科而不讲解,只让学生背诵,不但得背正文,而且还要背朱嘉的注解。囫囵吞枣,消化不了,学生当然没有兴趣。“四书”中的这些所谓心法哲理,学童们(其实也包括老师们)是无从领会理解的。所以毛泽东说他“背得,可是不懂”。不过背诵之法,自幼记在脑中,成年后理解力强了,警句名言,精彩段落,随手拈来,是大有好处的。毛泽东后来对“四书”、“五经”的运用、发挥,十分自然,说明了这一点。
[原文]
  (略)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我是家里的“读书人”。我熟读经书,可是不喜欢它们。我爱看的是中国旧小说,特别是关于造反的故事。我很小的时候,尽管老师严加防范,还是读了《精忠传》、《水浒传》、《隋唐》、《三国》和《西游记》。这位老先生讨厌这些禁书,说它们是坏书。我常常在学堂里读这些书,老师走过来的时候就用一本正经书遮住。大多数同学也都是这样做的。许多故事,我们几乎背得出,而且反复讨论了许多次。关于这些故事,我们比村里的老人知道得还要多些。他们也喜欢这些故事,常常和我们互相讲述。我认为这些书大概对我影响很大,因为是在容易接受的年龄里读的。
  我继续读中国旧小说和故事。有一天我忽然想到,这些小说有一件事情很特别,就是里面没有种田的农民,所有的人物都是武将、文官、书生,从来没有一个农民做主人公。对于这件事,我纳闷了两年之久,后来我就分析小说的内容。我发现它们颂扬的全都是武将,人民的统治者,而这些人是不必种田的,因为土地归他们所有利控制,显然让农民替他们种田。
  ——摘自毛译东1936年在保安同美国记者
  埃德加·斯诺的谈话
  [解析]
  毛泽东上面这两段谈话,说的是他少年时代在韶山读课外书的情况。毛泽东是1902年9岁时正式入私塾读书的,先在其家近旁的南岸私塾发蒙,后又在韶山一带换了6处私塾读书。其间,1907—1908年他14—15岁时曾停学在家务农。在私塾所学的,自然是“四书五经”这类传统文化中规范的启蒙读物。但毛泽东说“不喜欢它们”,所以,上私塾时他背着教师读《水浒传》和历史演义这类被视为“禁书”和“坏书”的作品,即使辍学在家务农的时候,他也“继续读”。这一点,很鲜明地反映了毛泽东从小时候起就逐步形成的在文化选择上的价值取向。
  中国古代小说,文言成熟于唐代,白话成熟于明代。“小说”这一称谓,被正史大家说成是源自先秦的“杂家”者流。一个“杂”字,把它排除在经史子集的文化殿堂门外,被世人目为消愁解闷的“闲书”。正统的文人士大夫自然不屑以为,只有那些落魄不得志的才子们才去营构。这与古典小说的内容和形式有关。它既为杂家之言,自然较少去“宗经”、“载道”、“征圣”,去言修治齐平者们的“雅洁”情志,而是用“摆龙门阵”的方式去讲述些野史趣闻和怪异之事。于是在流播之间,渐渐成为大众百姓的文化娱乐形式,更多地反映他们的生存状态、情感愿望和价值取向。故著名的古典小说,除《红楼梦》之外,大多是源自民间的创造,与上层的雅文化分流,对正统者来说自然有些碍眼。就其美学形式而言,传统文艺样式,多属于表意和表现型,唯小说重写实,重描绘,这也是粗通文墨的人喜欢阅读,不识一字的人喜欢听讲的重要原因。所以,毛泽东说:“村里的老人也喜欢这些故事,常常和我们互相讲过。我认为这些书大概对我影响很大”。
  从文化环境来说,农家子弟毛泽东自小就喜欢历史演义和英雄传奇这类“杂书”,也有其必然性。此外在少年毛泽东身上,出现如此明显的速反的文化和文艺选择,自然有带普遍牲的生理年龄方面的原因。就像神话艺术是人类儿童期特有的精神需求和创造一样,最富想象和幻想的少年时代,大都偏爱有曲折故事、形象生动的演义小说和魔幻小说,特别是以理性刻析的形式向他们灌输繁琐的礼仪之道,给他们带来沉重的心理负担的情况下,更容易萌生逆反的文化接受心理。故毛泽东对斯诺说:这些书,“是在容易接受的年龄里读的”。
  当然,年龄因素对少年毛泽东的文化选择来说,并没有特别重要的要意义。渐渐的,他从好奇的欣赏走向主动的自觉的接受。毛泽东所列举的爱读的“旧小说”中,实际上有两类,一是《水浒传》、《西游记》,有“造反”内容,一是《三国演义》、《隋唐》等,传播历史知识。但它们有明显的共同点,这就是颂扬英雄人物。应该说,这是毛泽东从小爱读旧小说的一个心理起点。
  《水浒传》又名《忠义水浒传》,也叫《水浒全传》,传为元末明初人施耐庵创作。描写的是发生在北宋徽宗宣和(1119—1125)年间,以宋江为首的农民起义的事故,其活动范围在山东、河北、江苏一带地区。这个故事的情节,由南宋到元末愈传愈盛,反映人民爱憎分明,成为宋元时代许多农民起义的富有典型性的艺术概括。《水浒传》的主要版本有:(一)百回本。最早出现的百回本是明朝嘉靖年间武定侯郭勋的刻本。内容上在宋江等受招安后,又插入了征辽的故事。(二)一百二十回本。现存最早出现的一百二十回本是明末郁郁堂刻的杨定见本。在此之前,就出现了一百一个回本、一百一十五回本和一百二十四回本。这些书都将百回本的原文大加删节,又平空插入平田虎、王庆的故事,就成为所谓“文间事繁”本。杨定见刊行的一百二十回本,以百回本为底本,增入平田虎、王庆的故事,就成了所渭“事文均繁”本。(三)七十回本,这就是清初出现的金圣叹的七十回本,又称贯华堂本。该本终于卢俊义一梦,无招按及招安以后的故事。金圣叹扬言得到了“古本”,说只有七十回,以后的回数都是后人加的。他在七十回的后半部分作了添写,前面又伪作一篇施耐庵的序,实际上是他作了删增。后人所谓金圣叹“腰斩《水浒》”,就是指的此事。金圣叹这样做,实出于他的思想倾向。他反对“招安”,希望把梁山泊的英雄好汉一网打尽。这个本子流行极广,很长时间代替了百回木和一百二十回本。因为它包括了《水浒传》的精华和主要部分。文字也比其他版本洗练和统一。此后,出现了许多影印、石印、排印、铅印的七十回本。(四)七十一回本。这就是1954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水浒》。该本把金圣叹的批语删除,伪造的卢俊义的一个“噩梦”作为结束,亦予以删去。依照一百二十回本,恢复原来面目。又相应地把金木的“楔子”略加剪裁,改为第一回,并把最后一回回目“惊噩梦”,恢复为“排座次”。这样,全书的回次就有七十一回了。这是建国后最为通行的版木。到1972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就印刷了20次。
  对《水浒传》的版本情况,毛泽东也是很熟悉的。这从他1975年8月关于《水浒》的谈话中便可知道:金圣叹把《水浒》砍掉了几十回,“砍掉了,不真实。鲁迅非常不满意金圣叹,专门写了一篇评论金圣叹的文章《谈金圣叹》(见《南腔北调集》)。”又说:“《水浒》百回本,百二十回本和七十一回本,三种都要出。把鲁迅这段评语印在前面。”
  《水浒传》中所展示的英雄好汉们形形色色的传奇经历和令人神往的个性、意志和品格,这对受到韶山冲那片封闭土地的束缚,受到逐步发迹而又有些专制的父亲的严格管束,以及耳闻目染半封建社会种种不平等现象的少年毛泽东来说,这些作品的内容无疑有着极大的吸引力。所以他对斯诺谈到:“我爱看的是中国古代的传奇小说,特别是其中关于造反的故事。”他敬佩和向往这些英雄好汉的义气、侠行、胆识、才干,多少是以艺术欣赏的方式,不自觉地在实现自我角色的转换和情感价值的认同。后来他还谈到过在与父亲发生冲突时,他把父亲比着《水浒》中的贪官,而自己无疑是梁山上那群“替天行道”的好汉。享有凑巧,这种转换和认同,就在毛泽东津津乐道《水浒》等小说故事的那段时间里,这些文学世界里的事情竟也在现实世界中发生了。梁山的故事在他的家乡接二连三的重演。而这些故事用他的话来说“影响了我的一生”。
  1936年同斯诺神话时,他如数家珍似他讲起小时候听说和看到的一些事件,有一年发生了严重的饥荒,在长沙有成千成万的人没有吃的。饥民派了一个代表团到抚台衙门请求救济。但抚台傲慢地回答他们说:“为什么你们没有吃的?城里有的是。我就从来没饿过。”当抚台回答的话传到人们耳朵里的时候,他们怒不可遏。他们举行了群众集会,并且组织了一次游行示威。他们攻打巡抚衙门,砍断了作为官厅标志的旗杆,赶走了抚台。后来来了一个新抚台,立即下令逮捕暴动的领袖,其中许多人被杀头,他们头被挂在旗杆上示众,作为对今后的“暴民”的警告。几个卖兰花豆的小贩逃出长沙,把消息传到了韶山。这件事给毛泽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和同学们展开了讨论。大多数学生都同情“叛乱分子”,但他们仅仅是从旁观者的立场看问题。他们并不明白这同他们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是单纯地把它看作一件耸人听闻的事件而感到兴趣,而毛泽东在回忆中却说:“我却始终忘不掸这件事。我觉得造反的人也是些像我自己家里人那样的老百姓,对于他们受到冤屈,我深感不平。”
  韶山一带还发生过一件事。一个秘密会社哥老会的会员们同本地的一个地主发生了冲突。他到法院去控告他们。由于他是个有势力的地主,所以很容易地通过贿赂得到了一个对他有利的判决。哥老会的会员们败诉了。但是他们并不屈服,他们起来反抗,并撤到本地一个叫做浏山的山里,在那里建立了堡寨。政府派军队去攻打他们。那个地主散布谣言说,哥老会打起反旗的时候,曾经杀了一个小孩祭旗。起义的领袖,是一个叫做彭铁匠的人。最后他们被镇压下去了,彭不得不逃亡。后来他终于被捕并被斩首;但是在学生们的心目中,他是一个英雄,因为大家都同情这次起义。毛泽东接着说,“这些接连发生的事情,在我那早有反抗意识的年轻的头脑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也就在这个时期,我开始有了一定的政治觉悟”
  于是,当他“继续读中国旧小说和故事”的时候,他获得了一种新的视角,他发觉“里面没有种田的农民”,“从来没有一个农民当主人公”。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阅读古典小说,主要是获得历史知识和少年幻想的直观满足,以及对艺术形象的美感愉悦,那么,这段思索则反映出他的思维开始走向社会内容的评价,不满足于情感的审美体验,还要寻求真和善的价值所在。他的标准自然十分浅近朴实,但却是一个根本的事实:他接触的都是长年辛劳的农民,而文学作品竟不以他们为主角,既然人的生存的首要条件是吃饭,种地的农民就应该是社会生存中最重要的角色,可在艺术美的天地里却没有他们的位置,而让那些不种田不耕地的人充当主角,这实在太不公平了。进一步,他阅读古典小说的收获开始超越文学命题,升华为社会学的命题:统治者拥有并控制着土地,他们“显然让农民替他们种田”。原来,文学创作的不公平,源于社会身份的不均等。小说与社会之间的关联,就这样自然地在毛泽东心目中系结在了一起。于是,他常常对小朋友说:“我们长大了也要写书,写农民的书。”
  如果提出,毛泽东最早是从上述表现替天行道的造反者形象的作品中感受到“革命”的,或许是不过分的。
  关于毛泽东阅读《水浒传》以及受其影响的情况,后面还有条目叙述。这里再顺带说一下毛泽东后来读历史演义和其他“旧小说”的情况。
  1937年1月31日,毛泽东刚进驻延安,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便专门给在国统区开展工作的李克农发了封电信:“请购整个中国历史演义两部(包括各朝史的演义)。”
  1941年1月31日,在给远在苏联的毛岸英、毛岸青写信时,毛泽东又特地给他们寄了一批演义小说和传奇,据他所开列的书单来看,其中包括:《精忠岳传》2册,《兰花梦奇传》1册,《峨嵋剑侠传》4册,《小五义》6册,《续小五义》6册,《水浒传》4册,《薛刚反唐》l册,《清史演义》2册,《洪秀全》2册,《侠义江湖》6册。
  1944年7月28日,在给谢觉哉的信中,特地指点他到范文澜处寻找《明季南北略》及其他明代杂史之类的作品,并说“《容斋随笔》换一函送上,其他笔记性小说我处还有”。1947年9月12日在给儿子毛岸英的信中又说:“你要看历史小说,明清两朝人写的笔记小说”。范文澜40年代送给他的一部《笔记小说大观》,他一直保存,后来带到了北京。
  1967年10月12日,在接见外宾的谈话中,他说,不学点帝王将相,不看古典小说,怎么知道封建主义是什么呢?当作历史材料来学,是有益的。这大体从一个方面反映了毛泽东一生爱读旧小说的原因。
[原文]
  六十年来,万国通商,中外汲汲,然言维新,言守旧,言洋务,言海防,或是古而非今,或逐未而忘本,求其洞见本原,深明大略者,有几人哉?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此言虽小,可以喻大。应虽不敏,幼读书史,长业贸迁,愤彼族之要求,惜中朝之失策,于是学西文,涉重洋,日与彼都人士交接,察其习尚,访其政教,考其风俗利病得失盛衰之由。乃知其知乱之源,富强之本,不尽在船坚炮利。而在议院上下同心,教养得法;兴学校,广书院,重技艺,别考课,使人尽其才;讲农学,利水道,化瘠土为良田,使地尽其利:造铁路,设电线,薄税敛,保商务,使物畅其流。其驯致富强,亦具有体用;育才干学堂,论政干议院,君民一体,上下同心,移实而戒虚,谋定而后动,此其体也;轮船大炮,洋抢水雷,铁路电线,此其用也,中国遗其体,而求其用,无论竭蹶步趋,常不相及,就令铁舰成行,铁路四达,果足恃欤?
  ——摘自郑观应《盛世危言·自序》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父亲]要我熟读经书,尤其是他在一次诉讼失败之后,更是这样了,当时他由于他的对手在法庭上引用了一句很合适的经书上的话而败诉。我经常在深夜把我的房间的窗户遮起,好让父亲看不见灯光。就这样我读了一本叫做《盛世危言》的书,我当时非常喜欢这本书。作者是老的改良主义学者,认为中国之所以弱,在于缺乏西洋的装备——铁路、电话、电报、轮船,所以想把这些东西引进中国。我父亲认为读这些书是浪费时间。他要我读一些像经书那样“有用的”东西,可以帮助他打赢官司。
  可是,我看的书,逐渐对我产生影响。
  ——摘自毛泽东1936年在保安同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的谈话
  [解析]
  13—15岁时,毛泽东离开私塾,辍学在家。开始在地里进行长时间的劳动,给雇工们当助手。白天干一个整劳力的活,晚上替父亲记帐。尽管这样,他还是能够继续学习,贪婪地阅读他能够找到的除了经书以外的一切书籍。这使他父亲很烦恼,因为父亲要他读经书,于是,少年毛泽东只好偷偷地利用晚上的时间读他能找到的“新书”。郑观应的《盛世危言》,就是这个时候读到的。
  《盛世危言》是近代早期改良思想家郑观应的代表著作。郑观应1842年生于广东香山。1858年他放弃了当时一般知识分子热衷的科举考试,到上海学习商务。在此后的20多年,他先后在英商宝顺洋行、太古轮船公司担任买办;同近代有名的洋务派人物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等一同办过“洋务”;他自己也曾经营过贸易、投资轮船公司,是位熟悉中外贸易的官商。郑观应不仅深谙孔孟之学,而且广泛深入地研究了近代西方的政治制度和科学文化。于1862年写成《救时揭要》,后增订改名《易言》刊行,至1893年再经增补修订,定名《盛世危言》,随即出版。各种版本翻刻发行达10多万本,是当年影响极大的讲西学新法的书。以致能够传到韶山这样闭塞的山村来。此书在戊戌变法前几年,曾由总理衙门印2000部,分发众大臣阅看,影响更腾播朝野。
  该书分5卷,正文57篇,附录19篇。《道器》篇列首,为全书总论,继以《学校》、《西学》、《考试》、《议院》诸论。从前面引述该书“自序”中的一段话可以知道,郑观应是以实行君主立宪体制,发展资本主义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教育,当作“富强之本”的;同魏源等人专讲“师夷长技”的观点有区别,更不同于洋务派官僚的“遗其体而求其用”,只重“船坚炮利”的主张。然而,郑观应仍自称“涉足孔孟之道,究心欧美西学”,“中学其本也,西学其末,主以中学,辅以西学”。总之,不敢摆脱孔孟纲常人伦的本体,仍是一个“圣之时者也”的人物。他的改良主张,经过戊成变法失败后,也早已宣告“此路不通”。不过,对于孤处山村的少年毛泽东来说,这本一二十年前出版的书,确是顿开茅塞的读物。其君主立宪和发展资本主义经济的纲领,还是相当新鲜的,特别是郑观应“以中学为体,辅以西学”的主张,对他很有启发。他意识到中国绝不能守着祖宗的老样子不变了。
  唤起少年毛泽东的爱国精神和“一定的政治觉悟”的书,除了《盛世危言》外,这时他还读了一本小册子《列强爪分之危险》。这本书介绍了日本占领朝鲜、台湾的经过,以及对越南、缅甸宗主权丧失的情景。他后来对斯诺回忆说:“甚至现在我还记得这木小册子的开头一句:‘呜呼,中国其将亡矣!’”“我读了以后,对国家的前途感到沮丧。我开始认识到,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盛世危言》等著作,展示了一种新的世界观和思想方法,开阔了毛泽东的眼界。他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天下国家都处于大变化之中,自己不能守在韶山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应该抓紧学习新知识。他读的书,对他“发生了影响”。这个影响就是他对斯诺说的:“《盛世危言》激起我想要恢复学业的愿望。我也逐渐讨厌田间劳作了。不消说,我父亲是反对这件事的”最后。还是父亲作出让步。得到复学的准许后,毛泽东到另外两处私塾又读了一年。不久,毛泽东的表兄文运昌告诉他,湘乡东山高等小学堂讲授新学,在那里可学到不少韶山冲里学不到的新东西。毛泽东听了以后很动心。八舅文王钦、堂叔毛麓钟和表兄王季范等也众口一词,都说毛泽东若进了洋学堂,日后会有大出息。毛泽东的父亲经过他们的劝说,认为这也许是一件名利双收的好事,便答应了。临行前,他抄送给父亲一首诗道别。诗中写道,“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年青的毛泽东就抱着这样的志向离开了韶山,走上了一条新的生活道路。
非器则道无所寓。(眷一《形而下者谓之器》)习六艺之文,考百王之典,综当代之务。(卷七《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卷十三《正始》)——摘自顾炎武《日知录》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昆山顾宁人先生,生长世族,少负绝异之资,潜心古学,九经诸史,略能背诵。尤留心当世之故,实录奏报,手自钞节,经世要务,——讲求。当明末年,奋欲有所自树,而迄不得试,穷约以老。然忧天悯人之志,未尝少衰。事关民主国命者,必穷源溯本,讨论其所以然。足迹半天下,所至交其贤豪长者,考其山川风俗,疾苦利病,如指诸掌。
  ——摘自毛译东1913午10月至12月《讲堂录》,原文出自潘耒《日知录序》(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599页:
  惟北方之强,任金革死而不厌;燕赵多悲歌慷慨之士;烈士武臣,多出凉州。清之初世,颜习斋、李刚主文而兼武。习斋远跋千里之外,学击创之术于塞北,与勇士角而胜焉。故其言曰:“文武缺一岂道乎?”顾炎武,南人也,好居于北,不喜乘船乘而喜马。此数古人者,皆可师也。
  ——摘自毛泽东1917年4月《体育之研究》
  (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68页)
  [解析]
  顾炎武(1613—1682),明清之际思想家,学者。字宁人,江苏昆山亭林镇人,故又号亭林。早年参加复社,议论朝政,反对宦官专权。留心经世致用之学,注意民生利病和国家大事。辑有《天下郡国利病书》。明亡后,清兵南下,参加抗清斗争。后半生遍历华北各地,结交豪杰、观察山川形势,时刻意图恢复,拯求民族沦亡。晚年累次拒绝清廷之召。主要著作有《日知录》、《顾亭林诗文集》等。《日知录》共32卷,是读书札记,按经义、吏治、财赋、史地、兵事、艺文等分类编人。书以“明道”“救世”为宗旨,包括作者全部学术思想。顾炎武的学生潘耒(1646—1708)为这部书写了《序言》,把顾炎武从事实地考察,讲求实学的精神阐述得非常清楚。毛泽东不但恭谨抄录,而且还把它正为立身行事的准则。
  毛泽东19l0年秋到湘乡东山小学堂读书,随后对顾炎武“明道教世”之学有扭浅了解。同同学萧子暲交谈读书心得,毛泽东尝引顾氏“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格言以互勉。进入湖南第一师范以后,他更广泛地接触到清初几位大师的学术思想。除了经常到“船山学社”去听刘人熙等讲述船山哲学以外,他对顾炎武首倡“经世致用”的学风,颜元、李塨讲求的习行哲学,尤为向慕。所以,1917年撰写《体育之研究》一文,标举顾炎武、颜习斋、李恕谷为文武兼备、三育并重的师表,备加称颂,绝非出于偶然。
  明末清初带有启蒙色彩的思想家王船山、顾炎武、颜习斋等,反对程、朱、陆、王过分侧重“理”、“心”的偏向,认为空谈性灵,愈谈愈妄,只会导致对现实社会浑然不察,导致办事无能。因而他们主张实践,主张通过自己以天下万物为对象来活动;他们重形体,探究身体各机能的发达,认为身体是以万物为对象的活动的前提;他们身经明亡于清的惨痛,主张为学当讲经世致用等等。这些主张,事实上都融入了青年毛泽东对人生的思索之中。《讲堂录》里便记有不少顾炎武的言论主张,推崇他“足迹半天下”,穷究有关国计民生的现实课题;看不起不求实际的名士风度,认为“名士如画饼,可玩不可餐”。认为“伊尹(商初出生于奴隶的大臣——引注)道德、学问、经济、事功俱全,可法”。
  关于毛泽东究竟是什么时候读到顾炎武的《日知录》的,有不同的说法。一般的说法是,他1909年在韶山东茅塘读私塾时,毛麓钟老师指导他读过这部书,毛泽东早期研究的著名权威李锐先生不同意此说。他认为:《日知录》是一部高层次的学术著作,决不是三家村里小小蒙童的适当读物。事实上也没有人听说过旧时私塾中有过点读《日知录》的事情。毛泽东在《讲堂录》中提到了潘耒的《日知录序》,并且摘抄了其中若干内容,这只表明他1913年在第四师范求学的时候,听过教师讲授过潘耒的这一篇序言,并不能据以证明他在私塾读过《日知录》。当然,随后在第一师范前期研读国学时,读过或涉猎过《日知录》。可以断言,那种说塾师曾点读《日知录》的,是一种不确切的材料。
  比较起来,李锐先生的分析似乎更有道理一些。但可以肯定的是,顾炎武、王夫之等的经世致用思想,是近代湘学的源头,毛泽东自幼耳濡目染,在东山小学堂时便知道了他们的一些基本主张,到长沙读书以后,更是由浅入深的接受了《日知录》的影响。
[原文]
  (略)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我无心读古文。当进我正在读表兄送给我的两本书,讲的是康有为的变法运动。一本是《新民丛报》,是梁启超编的。这两本书我读了又读,直到可以背出来。我崇拜康有为和梁启超,也非常感谢我的表兄
  ——摘自毛泽东1936年在保安接见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的谈话咏昌先生:书十一本,内《盛世危宫》失布匣,《新民丛报》损去首叶,抱歉之至,尚希原谅。
  泽东敬白
  正月十一日
  ——毛泽东1915年2月24日致文咏昌信
  (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4页)
  二十年前,谭嗣同等在湖南倡南学会,招集梁启超麦孟华诸名流,在长沙设时务学堂,发刊《湘报》,《时务报》。一时风起云涌,颇有登高一呼之概。原其所以,则彼时因几千年的大帝国,屡受打击于列强,怨痛愧悔,激而奋发。知道徒然长城渤海,挡不住别人的铁骑和无畏兵船。中国的老法,实在有些不够用。“变法自强”的呼声,一时透衡云澈云梦的大倡。中国时机的转变,在那时候为一个大枢纽。湖南也跟着转变,在那时候为一个大枢纽。
  ——摘自毛泽东1919年7月21日《健学会
  之成立及进行》(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362页)
  梁启超一生有点像虎头蛇尾。他最辉煌的时期是办《时务报》和《清议报》的几年。那时他同康有为力主维新变法。他写的《变法通仪》在《时务报》上连载,立论锋利,条理分明,感情奔放,痛快淋漓,加上他的文章一反骈体、桐城、八股之弊,清新平易,传诵一时。他是当时最有号召力的政论家。
  粱启超是在两次赴京尝试落第之后,才同康有为、谭嗣同等一起搞“公车上书”的。“戍戍变法”后,流亡日本办《清议报》。其后即逐渐失去革新锋芒,成为顽固的保皇派,拥护君主立宪,反对民主共和。后来,他拥护袁世凯当总统和段棋瑞执政,但也反对袁世凯称帝和张勋复辟。欧战结束后出国游欧,回国后即退出政坛,专心著作和讲学。
  梁启超写政论往往态度不严肃。他讲究文章的气势,但过于铺陈排比;他好纵论中外古今,但往往似是而非,给人以轻率、粗浅之感。他自己也承认有时是信口开河。
  写文章尤其是政论最忌以势吓人,强词夺理。梁启超那个时候写文章的人好卖弄“西学”,喜欢把数学、化学、物理和政治相提并论,用自然科学的术语宋写政论,常常闹出许多笑话。做新闻工作既要知识广博,又要避免肤浅,这不容易做到,但一定要努力学习做到。
  梁启超创办《时务报》开始确实很辛苦,他自己写评论,又要修改别人来稿,全部编排工作和复枝工作都由他一个人承担。后来才增加到七八个人,其中三位主要助手也是广东人。现在我们的报社,动辄数百人、上千人,是不是太多了?
  ——毛泽东1958年4月8日在武昌同吴冷
  西、田家英的谈话(见吴冷西《“五不怕”及其他》第163—164页)
  [解析]
  《时务报》和《新民丛报》,是近代史上资产阶级维新派的主要报刊。均为梁启超(1873—1929)主持。梁1890年起师事康有为,成为其主要助手。1895年后致力于维新变法运动,成为这场运动的主要思想家、宣传家。戊戌变法时脱险赴日本,办《清议报》,继续倡议君主立宪。1905年后,思想趋于保守,反对孙中山的革命派。1912年回国,组织进步党。后反对袁世凯称帝和张勋复辟。晚年致力子学术研究及教育。一生著述甚丰,辑为《饮冰室合集》。其主编的《时务报》于1896年8月创刊于上海,为旬刊。它以变法图存为宗旨,宣传改良主义思想,成为维新派在戊戌变法前的最有影响的报刊。1898年8月停刊。
  《新民丛报》是维新派在戊戌变法后的重要报刊。1902年2月在日本横滨创刊,半月刊,32开本,1907年冬停刊,共出96期,有汇编本。除梁启超外,主要撰稿人有马君武、黄与之、康有为等。创刊号《本报告白》称其宗旨三条,报名“取大学新民之义,以为欲维新吾国,当先维新吾名”;“乐合中西道德以为德育之方针”;“以教育为主脑,以政论为附从”。
  梁启超当时的主要文章和时事性论著,几乎都是在他自己主编的《时务报》、《清议报》、《新民丛报》上面发表的。在政治上他鼓吹保救光绪皇帝、反对慈禧太后,主张君主立宪。但更重要的是,梁启超在其报刊上面发表了一系列鼓吹西方资产阶级政治文化道德思想的文章,如《天演学初祖达尔文之学说及其传略》、《进化论革命者颉德之学说》、《乐利主义者之泰斗边沁之学说》、《近世文明初祖二大家之学说》、《论泰西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等等。这样,跟中国传统文化完全不同的价值标准、伦理观念、思维方式和行为规范,得以介绍过来,在长期囿于封建文化观念的中国知识界中,起了振聋发聩的作用。梁启超的文章,气势奔放,感情丰富,文质并茂,时夹以俚语、韵语及外国语法,通俗易懂,琅琅上口。世称“以饱带感情之笔,写流利畅达之文,洋洋万言,雅俗共赏。读时则摄魂忘疲,读竟或怒发冲冠,或热泪湿纸。”同严复相比,梁的西学造诣是不能望其项背的。虽然严译西著与梁的启蒙办报几乎同时面世,但在影响面上,严却远逊于梁。这一方面是由于严文之古雅艰涩,一方面是由于梁文之流畅通晓。梁启超富于进取,学识渊博,人称百科全书式的人物,在中国近代启蒙运动的早期,他那具有非凡魔力的文章影响了几代知识分子,从朱执信、柳亚子到胡适、蒋梦麟,以陈独秀到吴王章、林伯渠,从鲁迅到郭沫若、邹韬奋,都有过这方面的回忆。故毛泽东说他当时“崇拜康有为和梁启超”,是很自然的;认为梁启超的报刊文章有“登高一呼之概”,也是符合实际的。
  毛泽东后来特别欣赏的,认为“立论锋利,条理分明,感情奔放,痛快淋漓”的《变法通议》,是由《论不变法之害》、《论变法不知本原之害》等20篇论文组成,连载于《时务报》第1期至第43期。它以西方资产阶级进化伦为武器,论证变法势在必行,认为变法是天下公理,变亦变,不变亦变,主动变法,权操诸己,可以救亡图存,否则亡国灭种。揭露封建专制制度的腐朽,抨击封建顽固派的因循守旧。主张变科举、立学校,培育新人。兴工艺专利,发展民族工商业。改革官制,实行君主立宪。议论新颖,文字生动流畅,在知识分子中影响重大,传诵一时,梁启超也因此书而声名大著。
  《新民丛报》于1907年冬季停刊。毛泽东是在1910年下半年在湘乡东山小学堂才读到的,虽然已经是几年前的旧杂志了。但是对于一个来自闭塞山村的少年来说,其中的一系列主张却有振聋发聩之感,自然更启发毛泽东从全新的角度来思考中国,思考人生。如他自己说的,对这些文章,他是“读了又读,直到可以背出来”。他从这里受到的影响,一直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后来他组织“新民学会”,“以革新学术,砥砺品行,改良人心风俗为宗旨”,还可以看出梁启超“新民说”的明显影响。这种新文体也影响他作文章的风格。甚至毛泽东成年之后的文章里,还是不难感受到梁启超式的气势。
  最早借书给他的表兄,是舅父的儿子文运昌,当时他们同在东山学堂念书,前面引述的毛泽东的还书便条现在还留存在韶山纪念馆。
  1911年春,在辛亥革命前夕,毛泽东到长沙湘乡驻省中学堂就读时,也没有放弃对康有为、梁启超的饮佩,在思想上还不清楚改良派与革命派之间的区别,于是写了篇文章,贴在学校的墙上,提出:推翻腐朽的清王朝,组建民国新政府,把孙中山从日本请回来当总统,康有为当总理,梁启超当外交部长!这是毛泽东第一次公开发表政见。
  在以后进入省立高等中学的半年,以及在第一师范的5年半的学习中,他并没有完全忘记梁启超。在现在保存下来的读书批语、笔记和书信中,或隐或显,或直接或间接,都能看到梁启超的影子。
  1913年《讲堂录》所记:“理想者,事实之母也。”便是化用梁启超在《国家思想变迁异同论》里的句意,原文为:“思想者,事实之母也。欲建造何等之事实,必先养成何等之思想。”《讲堂录》里,为解释《易·大过》里“君予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的句意,毛泽东录引了梁启超《新民说·论自由》中的四句话:“狂澜滔滔,一柱屹立。醉乡梦梦,灵台昭然。”
  1915年6月25日,在给湘生的信中谈到自学的重要性时,毛泽东说,“吾举两人闻君。其一康有为。康尝言:吾四十岁以前,学遍中国学问;四十年以后,又吸收西国学问之精华。其一梁启超。梁固早慧,观其自述,亦是先业词章,后治各科。来日之中国,艰难百倍于昔,非有奇杰不足言救济”。康梁在他的心中,是通过自学而有所造就进而成为“奇杰”的典范。同年9月6日,在给萧子升的信中,毛泽东说他曾想离开学校,“以就深山幽泉,读古坟籍,以建基础,效康氏、梁任公之所为,然后下山而涉其新。”
  这年4月,主张帝制的杨度发表《君宪救国论》,为袁世凯复辟帝制制造舆论。汤化龙、康有为、梁启超诸名流起而反对。梁启超在1915年8月22日的一封家信中说:“实不忍坐视此辈鬼域出没,除非天夺吾笔,使不复能属文耳。”曾著《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上大总统书》等文,讥斥“筹安”诸君子,强烈反对帝制复辟。后来参加蔡锷讨袁起义后,梁又连著《军中敬告国人》、《袁政府伪造民意密电》、《袁世凯之解剖》等文,笔力雄浑、锐利酣畅,社会影响很大。毛泽东在第一师范读书,通过学友会,将汤化龙、康有为、梁启超3人有关反袁及对时局不满的文章,编印成册,题为《汤康梁三先生对时局之痛言》,广为散发。为请他的好友萧子升题写书名,毛泽东特致一信:“近校中印发汤康梁三先生书文,封面当签署‘汤康梁三先生之时局痛言’十一字,仰吾兄翰赐书为幸,长以此信笺之长减半寸为限,大小真草,随兄为之。须此甚急,可否明天上午赐来?不一。”对于这件事,毛泽东的好友张昆弟在1916年4月28日的日记中又说:“上午八时接润之兄书,并承《汤康梁先生时局痛言》一本,夫康氏素排议共和,今又出面讥帝制,真所谓时中之圣。斯人若出,民国亦之幸矣。”毛泽东和张昆弟都认为,康有为与梁启超能由君主立宪立场转变为拥护共和,反对帝制,这是一件好事。
  1917年8月23日,毛泽东给黎锦熙的信中说:“某公常自谓:‘今日之我与昨日之我挑战’,来日之我与今日之我挑战与否,亦未可知。”这里说的“某公”,便是梁启超。1903年10月,梁在《新民丛报》第38—39号所载之《政治学大家伯伦知理之学说》一文中说:“若夫理论,则吾生平最惯与舆论挑战,且不悼以今日之我与昔日之我挑战者也。”以后,他又在《清代学术概论》、《是国历史研究法补编》中说过“今日我与昨日我挑战”的话,可见毛泽东对梁启超的这些论著是熟悉的。
  梁启超在《进化化革命音颉德之学说》一文中,详细介绍了19世纪达尔文进化论的积极鼓吹者颉德的观点,其中说到:“进化之义,在造出未来,其过去及现在,不过一过渡之方便法门耳。斯宾塞屡言牺牲过去以造现在,而不言牺牲现在以造未来。无他,重视现在太过。见有所蔽,而于现在必灭之理未尝措意也。虽然,斯宾塞非全忘未来者。彼尝言曰:‘人群之进化,实由现在之利益与过去之制度相争,而后胜于前之结果也。’又曰:‘国界必当尽破,世界必为大同。’此皆其理想之涉于未来者也。虽然,彼其所根据者,仍在现在,彼盖欲以现在国家思想扩之于人类统一之全社会,未足真称为未来主义也。其在德国,有所谓唯物论者,有所谓国家主义者,有所谓保守党者,有所谓社会党者,要之悉皆以现在主义为基础而已。”“十九世纪者,平民主义之时代也,现在主义之时代也。”
  毛泽东读了这篇文章,并对其观点记得很熟。泡尔生的《伦理学原理》说:人类的意志规定行为,人类先有生活之目的“而后成生活内容之模范,恒结为理想,而现于其心目之间。于是务实现真理想,本之以求完成其本质,发展其生活之动作,而定其价值焉。”毛泽东读到这段话后,随即用梁启超《进化论革命者胡德之学说》中的观点来批注:“梁任公有将来观念与现在主义之文,即此段之意。”
  1919年8月4日,毛泽东又在他主办的《湘江评论》上发表《本会总记》的文章,阐述由他实际主持的湖南学生联合会及湖南学生运动的渊源由来,开篇便述及1897年由熊希龄在长沙创办的新式学堂——时务学堂,梁启超时任该校中文总教习。翌年戊戌变法失败,学校遂被撤消。毛泽东接着说:“时务以短促的寿命,却养成了若干勇敢有为的青年,此时的学校,大都以鼓吹革命为校风”。“时务虽倒,而明德方兴。”后来一些学堂的学生,在“案头的乱书堆中,或抽屉里面,常秘置着两样东西,一样是梁启超等所做的《新民丛报》,一样是汪精收、宋教仁等所做的《民报》。”
  以上种种,说明青年毛泽东始终把梁启超及其著述,看成清末领导思想界革新潮流的代表。以至到60年代的时候,他还对刘斐说:当时自己“受到梁启超办的《新民丛报》的影响,觉得改良主义也不错,想向资本主义找出路”(刘斐《难忘的教诲》,1979年1月2日《人民日报》)。1964年12月20日的一次谈话中,毛泽东又对人说,近代史也得看看,你得看《新民丛报》,你得看梁启超的《饮冰室合集》。
  当然,毛泽东晚年对梁启超文章的评价更为客观、全面了。这一点,反映在我们前面引述的1958年4月同吴冷西、田家英的谈话当中。但对梁的办报和文章风格,则始终是肯定的。
国家如一公司,朝廷则公司之事务所;而握朝廷之权者,则事务所之总办也。国家如一村市,朝廷则村市之会馆;而握朝廷之权者,则会馆之值理也。两者性质不同,而其大小轻重自不可相越。故法王路易十四“朕即国家也”一语,至今以为大逆不道,欧美五尺童子闻之莫不唾骂焉。夫国之不可以无朝廷,固也,故常推爱国之心以爱及朝廷,是亦爱人及屋爱屋及乌之意云尔。若夫以乌为屋也,以屋为人也,以爱屋爱乌为即爱人也,浸假爱乌而忘其屋,爱屋而忘其人也,欲不为之病狂,不可得也。固有国家思想者,亦爱朝廷。而爱朝廷者未必皆有国家思想。朝廷由正式而成立者,则朝廷为国家之代表,爱即所以爱国家也。朝廷不以正式而成立者,则朝廷为国家之蠢贼,正朝廷乃所以爱国家也。
  ——摘自梁启超《新民说·论国家思想》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正式而成立者,立宪之国家,宪法为人民所制定,君主为人民所拥戴;不以正式而成立者,专制之国家,法令为君主所制定,君主非人民所心说诚服者。前者,如现今之英、日诸国;后者,如中国数千年来盗窃得国之列朝也。
  ——毛泽东1910年下半年读梁启超《新民
  说·论国家思想》的批语(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5页注④)
  我还记得我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听说光绪皇帝和兹禧太后都已死去的——虽然新皇帝宣统(溥仪)已经在朝两年了。那时我还不是一个反对帝制派;说实在的,我认为皇帝像大多数官吏一样都是诚实、善良和聪明的人。他们不过需要康有为帮助他们变法罢了。
  ——摘自毛泽东1936年在保安同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的谈话[解析]
  《新民说》,是梁启超陆续发表于《新民丛报》第1号(1902年2月8日)至第72号(1906年1月6日)上20篇论文的合称。这20篇论文题目为:1.叙论;2.论新民为今日中国第一急务;3.释新民主义;4.就优胜劣败之理以证新民之结果而论及取法之所宜;5,论公德;6.论国家思想;7.论进取冒险;8.论权利思想;9.论自由;10.论自治;11.论进步(一名论中国群治不进之原因);12.论自尊;13.论合群;14.论生利分利;15.论毅力;16.论义务思想;17.论尚武;18.论私德;19.论民气;20.论政治能力。梁启超在这些论文中反复阐述这样的论点:中国国民缺乏公德、私德、国家、权利和义务思想,多“奴性”而少“独立”,可谓“民智低下”,“智慧不开”。认为只有有了新的国民,才可能有新的国家,新的政治。“欲维新我国,当先维新我民”,“苟有新民,何患无新制度,无新政府,无新国家”。为什么呢?因为“国民之文明程度高者,虽偶有暴君污吏,虔刘一时,而其民力自能补救之而整顿之”。所以,“民德、民智、民力,实为政治、学术、技乞之大原”,“欲救今日之中国,莫急于以新学说变其思想”。基于这样一种认识,梁启超不遗余力地进行启蒙宣传。他的这些文章,一时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以进化论为理论基础的新民说,也正是梁启超在这个时候的中心思想。
  《新民说》第6节《论国家思想》,载于《新民丛报》第4号。该文解说了“国家”和“朝廷”两个概念的差异。现在韶山纪念馆里,还保存了一本当年毛泽东读过的《新民丛报》第4号,以及毛泽东在其中一段话旁边的批语。作批语的时间,当是1910年下半年在湘乡东山小学堂读书期间。毛泽东的批语,总的思想没有越出梁启超原文的范围,但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农村少年,能够如此理解和接受这些思想,总是难能可贵的。这是我们现在见到的毛泽东对政治、对历史见解的最早文字记录。即使不说是他的史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领悟力是过人的,而且还有所发挥。梁启超用了“正式成立”一语,用现在的语汇来表达,即“具有合法性”的意思。少年毛泽东做出了解释,只有立宪国家、宪法由人民制定的国家,才是具有合法性的。他认为数千年来中国的封建君主制度,只不过是“盗窃得国”,都是不具备合法性的。由此可见,毛泽东在读《新民丛报》的时候,就在思考着中国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这是一种十分可贵的读书态度。后来他投身子改造中国与世界的斗争,也就不是偶然的了。
  梁启超把“国家”和“朝廷”(政府)分开来观察的思想,后来毛泽东也作过类似的表述。例如1939年在延安,在纪念五四运动20周年的讲演中,就说了“五四运动正是做了反对卖国政府的工作,所以它是革命的运动”。
  梁启超区分“国家”和朝廷”,自然不是为了推翻既有的清政府,而希望采用“立宪”制度使它更“合理”、更“正式”一些。对于帝制,他当时是不反对的。对于少年毛泽东来说,也是这样。他当时的思想还没有超出维新改良,甚至可以说,由于环境的闭塞,在1910年的时候,他才刚刚开始接触维新改良的思想。所以,他在1936年同斯诺谈话时回忆这段日子,不讳言自己当时相信皇帝是诚实善良的,只不过需要康有为、梁启超这样的人物帮助他们改良现政府而已。梁启超《新民说》中《论国家思想》,其进步的一面,是批判了“朕即国家”的传统政治观念和以“忠君”寓爱国的奴才心理;其消极的一面,是鼓吹君言立宪和开明君主论。毛泽东的批语则说明他当时也把君与民视为一个统一体,君无民为支撑则为“盗窃得国”,而君为民所拥戴,那么,国家与政府就可合而为一了,而其前提,便是搞“立宪之国家”。
  当时,毛泽东对中外开明的和有作为的君主,是很崇拜的。1936年他对斯诺回忆自己在湘乡东山小学堂读书的情况时还说:“关于中国古代帝王尧、舜、秦皇、汉武的记载使我着迷,我读了许多有关他们的书。同时我也学了一些外国历史和地理。在一篇讲美国革命的文章里,我第一次听到美国这个国家,里面有这样的话:‘经过八年苦战,华盛顿获得胜利,弄建立了他的国家。’在一部叫做《世界英杰传》的书里,我也读到了拿破仑、俄国叶卡德琳娜女皇、彼得大帝、威灵顿、格拉斯顿、卢梭、孟德斯鸿和林肯。”这部书毛泽东是从当时的同学子暲(萧三)那里借来读的,他在书里用墨笔画了许多圈点。据萧三回忆,在还书的时候,毛泽东对他说:“中国也有这样的人物。”
(略)[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在长沙,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报纸——《民立报》,那是一个民族革命的报纸,刊载着广州反清起义和七十二烈士殉难的消息,这个起义是由一个名叫黄兴的湖南人领导的。我深为这个故事所感动,并且还发现《民立报》充满了激动人心的材料。这个报纸是于右任主编的,此人后来成为国民党的一个著名的头头。这个时候,我也听人谈到孙中山和同盟会的纲领。当时全国正处于第一次革命的前夜。我是如此地激动,以致于写了一篇文章贴在学校的场上。这是我第一次发表政见,可是这个政见却有些糊涂。我还没有放弃我对康有为、梁启超的钦佩。我并不清楚孙中山和他们之间的区别。所以我在文章里鼓吹必须把孙中山从日本召回,担任新政府的总统,由康有为任国务总理,梁启超任外交部长!
  我的军饷是每月七元剩下的饷银,都花在报纸上,我成了一个好读报纸的人。当时鼓吹革命的报刊中有《湘江日报》,它经常讨论“社会主义”,我就是从这里第一次知道“社会主义”这个名词。我也同其他学生和士兵讨论社会主义,其实是社会改良主义。我读了一些江亢虎写的关于社会主义及其原理的小册子。我热情地写信给几个同班同学,讨论这个问题,可是只有一位同学回信表示赞同。
  ——摘自毛泽东1936年在保安同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的谈话
  [解析]
  上面引过的两段,是毛泽东回忆他1911年春到长沙考入湘乡驻省中学读书,到同年10月加入长沙起义新军的一段时间里,阅读《民立报》所得到的思想收获。据考证,第二段里提到的《湘江日报》,应为《民立报》。理由是:第一,当时在长沙发行的报刊中,并无叫《湘江日报》的。第二,当时长沙发行的报刊中,《民立报》曾较集中的讨论过“社会主义”问题。第三,1911年春毛泽东到长沙后,《民立报》是他非常爱读的报纸,同时,该报也是在全国影响很大的资产阶级革命派办的报纸。
  《民立报》,是资产阶级革命派在国内的重要报纸。1910年5月,于右任在上海创办《民呼日报》,8月被封;10月3日改名《民吁日报》出版,11月19日被查禁;后又改头换面更名《民立报》继续出版。所以,《民呼》、《民吁》和《民立》被称为“竖三民”。《民立报》自创刊到1913年9月4日被袁世凯查封,日出三大张共出一千零三十六号。另还出版《宋渔父》等小册子。社长子右任,宋教仁、吕志伊、范鸿仙、徐血儿、章士钊等先后任主笔。该报以提倡国民的独立精神为宗旨。辟有论说、批评、纪事、丛录、图画5个部分,以论说和批评为主。内容有:猛烈抨击清政府;批判封建专制制度;报道各地资产阶级民主运动;发表有关外交、边防及分析国际政治形势的时评等。该报在辛亥革命前后,均起过积极的作用。
  1910年毛泽东在湘乡东山小学堂读书时,爱读的是《新民丛报》,并崇拜资产阶级改良派的康有为、梁启超。1911年春到长沙读到《民立报》后,使他的思想发生了重要变化。他在《民立报》里发现了“充满激动人心的材料”。其中便包括广州起义的悲壮行为,和孙中山及“同盟会的纲领”,他了解了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可以说,正是《民立报》的影响,使毛泽东开始抛弃康梁的改良主义立场,转向孙黄革命派的立场。当然,这种转变还只是初步的,他“还没有放弃”对康梁的“钦佩”。
  毛泽东在《民立报》上读到的“激动人心”的材料,莫过于“社会主义”了。他说,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名词。
  毛泽东在辛亥革命成功后,为什么会立即突出地注意到社会主义,并对社会主义表示了空前的热情,急切地在他的同伴和同学中进行讨论呢?这里有两个直接原因:一个是江亢虎成立中国社会党并鼓吹社会主义;另一个是孙中山在辛亥革命后其舆论鼓吹的中心转向了社会主义,并且宣称要立即实行社会主义。这两个原因的结合,就使社会主义的思潮由暗流转变为公开的潮流,这就不能不突出地引起毛泽东对社会主义的兴趣和注意。
  1911年8月9日,江亢虎在上海成立“社会主义研究会”。他宣布该会之成立,“即是社会主义在中国开幕之始”。该地发行机关刊物《社会星》,以研究和鼓吹社会主义。同年11月,江亢虎又在上海成立中国社会党,11月24日,在《天锋报》上颁布了《中国社会党章程》。1912年1月,社会党在上海召开联合大会,发行机关刊物《社会党月刊》,并于虹口海宁路12号设社会党讲演所,每星期一下午在该所讲演社会主义问题。这之后,江亢虎伊然以中国社会主义活动家的姿态出现,到处作讲演、发文章,与总统谈话,打电报致总统等,搞得不亦乐乎。一些刊物,如《社会世界》、《新世界》、《民立报》等等,都刊登了江亢虎关于社会主义的文章、讲演、消息等,并且展开了对社会主义的一些讨论,这样就造起了一股关于社会主义的不小的舆论。与此同时,孙中山也对社会主义的宣传表示了极大的赞成。1911年12月30日,孙中山接见江亢虎,详细地询问了中国社会党的组织情况,及他对社会主义在中国实行的看法,对江亢虎表示“嘉慰”。孙中山向江亢虎表示,自己早已是一个“完全的社会主义家”,对于在中国实行社会主义“竭力赞成”。他希望社会党子社会主义能“广为鼓吹,使真理论普及全国人民心目中”。
  弄清上述历史背景,我们就能较清楚地找到毛泽东开始接触社会主义的原因,并看到这并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在他的早期思想中也不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当时,孙中山和江亢虎等人一些关于讨论社会主义的文章和演讲,《民立报》都首先刊载。毛泽东就是从这份报纸上引起对社会主义的注意的。
  1911年8月13—14日(这个日子正是毛泽东在长沙湘乡驻省中学时,对《民立报》发生强烈兴趣的时候),宋教仁以“渔夫”的笔名在《民立报》上发表了《社会主义商榷》一文,文章较为系统地介绍了社会主义的基本派别,并讨论了在中国应实行何种社会主义的问题。宋教仁指出,当今社会主义派别有四种:“一无主义,即所谓无政府主义”,“各国之无政府党皆属此派”;“一共产主义”,“各国之共产党及科学的社会主义家皆属此派”;“一社会主义”,“各国之社会民主党、劳动党、社会民主主义修正派皆属此派”;“一国家社会主义,即所谓社会改良主义,亦名讲坛社会主义”,“各国之政府及政治家之主张社会政策者皆属此派”。宋教仁认为,如果要在中国真正实行社会主义,那就必须实行无政府主义或科学社会主义。1911年12月,江亢虎在《社会》杂志第一期上发表《社会主义商榷案——社会主义商榷之商榷》一文,对宋教仁的社会主义主张提出批评,声称在中国只能实行社会民主主义,而社会民主主义亦即国家社会主义,他主张在共和制下推行社会改良主义,从实质上说,他所主张的根本不是什么社会主义。
  毛泽东在阅读《民立报》时,不可能不注意到著名革命党人宋教仁的这篇文章。1919年毛泽东在《湘江评论》上发表文章回忆当时情况,就说他在长沙就读时,就已经熟悉了宋教仁。也不可能不读到江亢虎的上述文章。因此,应当说,这场关于社会主义的讨论,对毛泽东是有影响的。1912年1月1日,《民立报》又刊登了《大总统与社会党》的报道,介绍了孙中山与江亢虎关于社会党和社会主义的谈话,其内容对于关心国家命运的毛泽东来说,应当是“激动人心”的。如果事实是这样,我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解释,毛泽东为什么会热情地写信给几个同学讨论社会主义的问题。而讨论的内容,我们大约也可以断定为:在中国是否应当实行社会主义?实行何种社会主义?等等问题。总之,《民立报》成为毛泽东对社会主义印象深刻的启蒙报纸。当然,他当时要和别人讨论的,主要是从江亢虎那里了解到的社会主义,即社会改良主义,以及孙中山说的“民生”主义”的社会主义。(此条目编写多引自黎永泰《青年毛泽东与中西方文化》一书)
孝公既用卫鞅,鞅欲变法(孝公)以卫鞅为左庶长,卒定变法之令。
  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已乃立三丈之木于国都市南门,募民有能徙置北门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复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徒之,辄予五十金,以明不欺。卒下今。
  ——摘自司马迁《史记·商君列传》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吾读史至商鞅徙木立信一事,而叹吾国国民之愚也,而叹执政者之煞费苦心也,而叹数千年来民智之不开、国几蹈于沦亡之惨也。谓予不信,请馨其说。
  法令者,代谋幸福之具也。法令而善,其幸福吾民也必多,吾民方恐其不布此法令,或布而恐其不生效力、必竭全力以保障之,维持之,务使达到完善之目的而止。政府国民互相倚系,安有不信之理?法令而不善,则不惟无幸福可言,且有危害之足惧,吾民又必竭全力以阻止此法令。虽欲吾信,又安有信之之理?乃若商鞅之与秦民适成此比例之反对,抑又何哉?
  商鞅之法,良法也。今试一披吾国四千余车之纪载,而求其利国福民伟大之政治家,商鞅不首屈一指乎?鞅当孝公之世,中原鼎沸,战事正殷,举国疲劳,不堪盲状。于是而欲战胜诸国,统一中原。不綦难哉?于是而变法之令出,其法惩奸宄以保人民之权利,务耕织以增进国民之富力,尚军功以树国威,孥贫怠以绝消耗。此诚我国从来未有之大政策,民何惮而不信?乃必徒木以立信者,吾于是知执政者之具费苦心也,吾于是知吾国国民之愚也,吾于是知数千年来民智黑暗国几蹈于沦亡之惨境有由来也。
  虽然,非常之原,黎民惧焉。民是此民矣,法是彼法矣,吾又何怪焉?吾特恐此徒木立信一事,若令彼东西各文明国民闻之,当必捧腹而笑,舌而讥矣。乌乎!吾欲无言。
  ——毛泽东1921年《商鞅徒木信论》(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1—2页)
  [解析]
  司马迁,生于约公元前145年或约公元前135年,卒年不详,字子长,夏阳(今陕西韩城县南)人。早年诵读古书,20岁后外出旅游,开始政治生活。38岁继任父亲太史令之职,着手搜集史料,经5年准备,开始写作《史记》。后因为李陵败降匈奴一事辩解,解怒了汉武帝刘彻,下狱,处以腐刑(阉割)。在狱中仍继续写作。至刘彻太始元年(公元前96年)被赦出狱,任中书令。直到刘彻征和二千(公元前91年),前后历14年的时间完成《史记》。此后事迹无可考。《史记》凡12本纪,10表,8书,30世家,70列传,共130篇,上起黄帝,下迄汉武帝,首尾3000年左右,战国、秦、汉记事尤详。“纪”是年代的标准,“传”是人物的动态,“世家”是纪传合体的国别史,“表”和“书”是贯穿事迹演化的总线索。《史记》是我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也是一部优秀的传记文学作品。
  毛泽东发蒙后便好读史书,《史记》自然是他经常点读的作品。1915年9月6日致萧子升的信中,他提出“欲通国学,首贵择书”,即选择重点篇目详加阅读而后及于全书。他学自己择书而读的方法的例子,便是《史记》,他说:“《伯夷列传》一篇出于《史记》,吾读此篇而及子《史记》,加详究焉出于《史记》者若干篇,吾遂及于《史记》之全体矣。”毛泽东不仅熟读《史记》,而且对司马迁的生平遭遇也很了解。1913年10月至12月就读于湖南第三师范时,所做的读书和课堂笔记《讲堂录》里,便记有一些关于司马迁的句子,如:“马迁,尤门人”;“马迁览潇湘,泛西湖,历昆仑,周览名山大川,而其襟怀乃益广”;“此诗乃司马迁之文,非(司马)相如文也。”毛泽东在晚年通读《二十四史》时,还时常把《史记》中的一些篇目(如《项羽本纪》)推荐给别的同学读。1958年8月22日,在批改陆定一《教育必须与生产劳动相结合》一文加写的一段话中,特意把“司马迁的颂扬反抗”,作为中国历史上的“民主文学”的代表之一。
  《商鞅徙木立信论》是毛泽东在湖南全省高等中学校读书时写的一篇作文。原文无写作时间,作文纸折缝间印有“湖南全省高等中学校”字样,作者在题下写有“普通一班毛泽东”7字。毛泽东于1912年春退出长沙新军后,考入湖南全省高等中学校,同年秋即退学自修。此文当写子1912年上半年。这是毛泽东留下手稿的第一篇文字,时年19岁。
  国文教员阅后在文稿上写了多处评语,并批给同学“传观”。这些评语是:“实切社会立论,目光如炬,落墨大方,恰似报笔,而义法亦駸駸入古”。“精理名言,故未曾有”。“逆折而入,笔力挺拔”。“历观生作,练成一色文字,自是伟大之器,再加功候,吾不知其所至”。“力能杠鼎”。“积理宏富”。文末还写有以下总评:“有法律知识,具哲理思想。借题发挥,纯以唱叹之笔出之,是为压题法。至推论商君之法,为从来未有之大政策,言之凿凿,绝无浮烟涨墨绕其笔端,是有功于社会文字”。
  据《史记·商君列传》所记,商君,战国时卫国人,本姓公孙,名鞅。后投奔秦国,为秦孝公所用,因破魏军有功,秦封之于商十五邑(今河南境内),故号商君,又称商鞅。商鞅在秦国推行变法之时,阻力甚多,包括秦孝公本人,开始也担心不合礼法,“恐天下议已”,甘龙等大臣更是反对,经商鞅反复争辩,才说服了他们。接下来,为了使新法取信于老百姓,又采取了“徙木立信”的办法。青年毛泽东在《史记》中读到此事,破题三叹。因为,商鞅所推行之新法,本是“利国福民”的“良法”。其主要内容为:奖励耕织,废除贵族世袭特权,推行连坐法,废除井田制,按丁男征税,按军功受爵等。这些,在毛泽东看来,是秦国“战胜诸国,统一中原”的“大政策”。可黎民百姓却不能认识这些政策的好处,不能辨别好坏,非要统治者“煞费苦心”用徙木立信的办法来推行不可。在青年毛泽东看来,理想的国民,应该是看到好的法令就支持,看到坏的法令就反对。由此观之,商鞅徙木立信一事说明“吾国国民之愚”。他还由此得出结论:中国几遭沦亡惨境,根子就在“数千年来民智之不开”。这反映了青年毛泽东当时的唯心史观,也反映了辛亥革命后知识界、思想界的一个共识:改造国民性。
  的确,从洋务运动到辛亥革命的历史进程,使大多数有志之士都不同程度地认识到这个问题,船坚炮利的洋务运动不见成效,政治体制的维新运动血洒刑场,物质文明、制度文明的药方把一个古老的病人弄得越益衰弱,人们不约而同地把精神文明当作振兴中华的新的良方。从梁启超的“欲维新我国,当维新我氏”,到严复的“开民智,兴民德”,再到鲁迅的“人立而后事举”,表明这是那个时代必然引申出的共同话题。在青年毛泽东后来的一系列政治和文化主张中,从“变化民质”,改造“人心道德”入手的救国图存的思路,也是格外的引人注目。《商鞅徙木立信论》,算是这条思路的发端。
赫胥黎氏此书之旨,本以救斯宾塞任天为治之末流。其冲所论,与吾古人有甚合,且于自强保种之事,反复三致意焉。
  以天演为体,而其用有二:曰物竞,曰天择,此万物莫不然,而于有生之类为尤著。物竞者,物争自存也。以一物以与物物争,或存或亡,而其效则归于择。天择者,物急焉而独存。则其存也,必有其所以存,必其所得于天之分。自致一已之能,与其所遭值之时与地,及凡周身以外之物力,有其相谋相济者焉,夫而后独免于亡,而足以自立也。而自其效观之,若是物特为天之所厚而择焉以存也者,夫是之谓天择。天择者择与自然,虽择而莫之择,犹物竞之无所争,而实天下之至争也。斯宾塞尔曰,天择者,存其最宜者也。夫物既争存矣,而天又从其争之后而择之。一争一择,而变化之事出矣。
  复案:物竟天择二义,发于英人达尔文,达著《物种由来》一书,以考论世间动植物类所以繁殊之故。古者以人类为首出庶物,肖天而生,与万物绝异。自达尔文出,知人为天演中一境,且演且进,来者方将,而教宗传上之说,必不可信。盖自有哥白尼而后天学明,亦自有达尔文后生理确也。斯宾塞尔者,与达同时,亦本天演
  ——摘自严复译赫胥黎《天演论》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我)订立了一个自修计划,每天到湖南省立图书馆去读书。我非常认真地坚持执行这个计划。我认为这样度过的半年时间,对我是极有价值的。每天早晨图书馆一开门我就进去。中午我仅仅休息片刻,买两块米糕吃。这就是我每天的午餐。我每天在图书馆里一直阅读到闭馆的时候。
  在这段自修期间,我读了很多书,学习了世界地理和世界历史。在图书馆里我第一次看到并以很大的兴趣学习了一幅世界地图。我读了亚当·斯密的《原富》,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和约翰·斯·穆勒的一部关于伦(论)理学的书。我读了卢梭的著作,斯宾塞的《逻辑》,和孟德斯鸠写的一本关于法律的书。
  ——摘自毛泽东1936年在保安同美国记者
  埃德加·斯诺的谈话
  《人类在自然界的位置》请找一本给我。《天演论》前半是唯物的,后半是唯心的。
  ——毛泽东1970年的一个批示(见龚育之、逄先知、石仲泉《毛泽东的读书生活》,三联书店1986年版,第90页)
  [解析]
  1912年下半年,毛泽东从湖南省立第一中学只读了一个学期就退学了。他觉得,上学校不如自己看书学习。他住在新安巷湘乡试馆,订了一个自修计划,每天到定王台省立图书馆去看书,历时半年。前面引述的同斯诺的那段谈话,便讲的是这期间的事情。严复译的《天演论》,便是这时候读到的。
  现在的研究者已经查明,谈话中所列的书单中,除了卢梭的著作之外,其余各种都是当时出版不久正在风行的严复译本。这里的书名,有些是写得准确的,如亚当·斯密的《原富》(即《国富论》),有一些则由于当年谈话时记录和翻译的出入,也许还包括本人的误记,而不准确了。例如,达尔文的《物种起源》马君武的中文全译本是1920年才出版的。毛泽东对斯诺说的,很可能是“一本阐述达尔文关于物种起源和进化学说的书”,就是严复所译,当年风行全国的赫胥黎的《天演论》。密勒(严复译作穆勒)的著作,当时中国只译出两种,都是严复译的,那就是《逻辑学的体系:演绎和归纳》(严译本名《穆勒名学》)和《论自由》(严译本名《群己权界论》)。毛对斯诺说的密勒的书,当是指《穆勒名学》,因为日本人把逻辑学译为论理学;而论与伦二字音形皆近,因而误为“关于伦理学的书”了。斯宾塞的书,当是指他的《社会学研究法》(严译本名《群学肄言》)。盂德斯鸠写的一木关于法律的书,当是指他的名著《论法的精神》(严译木名《孟德斯鸠法意》)。
  应该说,这是青年毛泽东第一次大量的接触西方近代文化思想,对他来说不啻是一次重要启蒙。其中,尤以严译赫胥赫黎的《天演论》对他当时的影响甚大。
  严复(1853—1921),字又陵,又字几道。福建侯官(今闽候县)人。是福州船政学堂第一届毕业生。毕业后,他在军舰上实习了5年,到过新加坡、槟榔屿及日本各地。1874年,美国侵扰台湾期间,他又随福建船政大臣沈葆桢到台湾,测量海口,筹备海防。1877年严复赴英国留学,入格林尼次海军大学,亲自观察英国的社会制度,研究资产阶级的社会政治学说,辨析“西学”与“中学”的异同。1879年学成归国,任福州船政学堂教习。第二年任天津北洋水师学堂总教习,后升总办,执教达20年。甲午海战后,严复以“中国西学第一者”的优势,更深刻地看到了中国社会弊病的痼疾所在,所以他没有积极参加康、梁所领导的政治变革运动,而把毕生的精力,献给了中国近代的思想启蒙事业。严复认为,中国之所以屡战屡败、落后、挨打,是因为人们的思想、观念落后。而欧美两洲自达尔文《物种起源》一书问世后,“学术政教一时斐变”。当时的西方人已经普遍树立了生物进化的观点,物种是经过长期的生存竞争和自然选择形成的。这一观点体现在社会历史观上,则强调社会历史发展也要遵循进化的规律。正是这种承认进化、发展是自然界和社会历史发展规律的根本观点,使西方人树立了厚今薄古、积极进取、不泥守旧法陈规的观点,加上先进的科学技术,使得西方人民富庶,国家强大。以这种进化的社会历史观反观中国,严复指出,中国历史跳不出一治一乱,一盛一衰的历史循环发展。与这两种社会历史观相表里,中西方对古今的价值判别也就不同,从而产生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历史态度:“中之人好古而忽今”,沉溺子祖先的业绩,不重当下的努力;“西之人力今以胜古”,不为前贤所拘,只是执薯地向前追求。从这两种态度出发看待社会治理与发展,中国人常常以为“今不若古”,世道日退,而西方人刚强调古不及今,世事日进;前者处事安于循规蹈矩,后者注重革新鼎故。正是这种观念上的差别导致了中西方在物质技术等其他方面的差异。所以要学西方,首先就要用西方人的观念来改造中国人的落后观念。欧洲的思想和情感方式,利于顺利使用机器,是和蒸汽、煤炭技术同样必需的。也就是说,只有具备与大工业相适应的思想观念和情感方式的人才能顺利地使用机器。所以严复要鼓吹欧洲的思想和观念——进化的观念。
  进化论是英国的达尔文(1809—1889)创立的。他论证了有机物发展的理论,指出植物和动物的种不是永恒的,而是变异的,现今存在的有机物包括人在内,是少数原始单细胞胚胎长期发育过程的产物,有机界的生物形态由简单演变进化到复杂的途径,主要是通过自然选择,在其生存竞争中,那些对生物有利的变异固定下来,积累加强和遗传下来,于是产生新的物种;那些不利于生存的变异则逐渐被淘汰。达尔文的物种起源说给予人们一种新的宇宙观,亦即以唯物主义的发展观来观察生物界和自然界,从而结束了唯心主义形而上学解释生物学的时期。达尔文的物种起源说有力地驳倒了上帝创造万物和人类的神话,开拓了生物学的广阔领域,对自然科学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并且引起了科学界向宗教界的严重挑战。马克思和恩格斯对达尔文的进化论极为重视,给予了很高的评价。马克思说:“这本书我可以用来当作历史上的阶级斗争的自然科学基础。”他还说:达尔文的学说“第一次给了自然科学的‘目的论’以致命的打击”。恩格斯说:“他(指达尔文——引者)证明了今天的整个有机界、植物和动物,因而也包括人类在内,都是延续了几百万年的发展过程的产物”。
  然而达尔文并没有将进化论运用到社会。最先把达尔文进化论运用到社会的是达尔文的好友、英国著名的生物学家赫胥黎。
  赫胥黎(1825—1895),能文善辩,是达尔文学说的积极支持者。他用笔和舌向宗教界作了不疲倦的斗争。马克思夫人燕妮曾经聆听过赫胥黎在圣马丁堂“星期日人民讲演会”的演说,称颂赫胥黎“给人作启蒙、真正充满自由思想的勇敢的演讲”。严复翻译的《天演论》,原名叫《进化论与伦理学》,是赫胥黎的一本讲演录,分上下两卷。上卷18篇,多阐述进化论原理,下卷17篇,则论述进化论与伦理学的关系。
  1898年,严复翻译的《天演论》正式出版。严复当时之所以选择赫胥黎的著作是有一番考虑的:与认识自然界的发展变化相比,当时的中国人更迫切需要的是认识人类社会自身的发展规律,因而《天演论》率先充当了严复进行思想启蒙的工具。在翻译《天演论》时,严复每一节或每一段,都附加上自己长长的案语,对中西文化的异同,对西方学术源流,一一加以评述和介绍。因此,《天演化》绝不单纯是一本译著,它还反映了译迷者本人的政治思想。在翻译过程中,严复糅合了达尔文、赫胥黎、斯宾塞(1820—1903,是英国的哲学家、社会学家,国家社会有机体学说的创始人。他把世界人种分为优等和劣等两种,认为社会民族间充满着斗争,优等民族消灭劣等民族是符合生存竞争、优胜劣败规律的。)三人的观点,对其进行了合理的加工制作:一方面,他不同意赫胥黎将进化化与伦理学对立起来的观点,而赞成斯宾塞普遍进化的观点;另一方面,他也不同意斯宾塞那套“任天为治”的理论,他要竭力强调赫胥黎“与天争胜”的思想,即:“我们要断然理解,社会和伦理进展并不依靠模仿宇宙过程,更不在于逃避它,而是在于同它作斗争。”(赫胥黎:《进化论与伦理学》第57页,科学出版社1973年版)
  把达尔文的进化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推及人类社会,作为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共同规律来认识,为的是使人们更进一步认清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而以赫胥黎的“与天争胜”补救斯宾塞“任天为治”理论的目的,则在于要人们认奴上述规律后,不应甘做劣等民族,坐待灭亡。而应赶快行动起来进行奋斗,只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团结一致,奋发图强,命运还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的。严复要人们重视的是“自强”、“自力”和“自主”。这一理论,在中国屡战屡败之后,在庚子、辛丑大耻辱之后,给人们一种当头捧喝,一种绝大刺激。既然弱肉强食是普遍规律,中国如果不变“弱种”为“强种”,就只能亡国灭种。戊戌以后,“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要远比康有为、梁启超的“公羊三世”、“小康大同”这类脱胎于中国传统经典的古色古香的语言更具有说服力,更为深入人心。这些词汇成为当时人们的口头禅,甚至很多人给孩子起名字也用“竞争”、“适”等。继康有为、梁启超之后,以孙中山为代表的资产阶级革命派,则用进化论论证其民权代替君权、共和代替专制的历史合理性,掀起了推翻清朝政府,建立中华民国的民主运动。
  进化论如严复的思想,对毛泽东包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后来他把自己在湖南省立图书馆自学的半年称为“极有价值的”半年。其影响,主要在两个方面,一是接受了《天演论》中阐述的运动、变化、斗争、发展的自然观,即在斗争中求生存,在变化中求发展。青年毛泽东关于这方面的论述很多,此不例举。一是强调对民族素质的提高和改造,以适应世界发展的竞争潮流。譬如,1917年8月23日致黎锦熙的信中,他说:“天下亦大矣,社会之组织极复杂,而又有数千年之历史,民智污塞,开通为难。欲动天下者,当动天下之心,而不徒在显见之迹”。并提出了“三育并重”、“文武兼各”的主张,力求“变化民质”,造就“身心并完”的一代新民,来挽救国家危亡。此外,进化论还为毛泽东等人接受马克思主义学说奠定了良好的理论基础。马克思在形成自己核心理论的过程中,不仅吸收了法国的唯物主义、德国的辩证法和英国的空想社会主义及经济理论,而且注意到了当时自然科学的发展成果。辩证唯物主义的核心——万物是相互联系的、发展变化的,同进化论是十分相似的。鲁迅以及中共最早的创始人如李大利、陈独秀,几乎都是先受到了进化论的熏陶,然后才接受马克思主义的。
  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还多次提到达尔文、赫胥黎和《天演论》。
  1957年,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一文中,毛泽东表示了对达尔文的钦佩,“历史上新的正确的东西,在开始的时候常常得不到多数人承认,只能在斗争中曲折地发展。正确的东西,好的东西,人们一开始常常不承认它们是香花,反而把它们看作毒草。哥白尼关于太阳系的学说,达尔文的进化论,都曾经被看作是错误的东西,都曾经经历艰苦的斗争。”
  1970年,毛泽东在一个批示中写道:“《人类在自然界中的位置》请找一本给我。《天演论》前半部是唯物的,后半部是唯心的。”这两本书都是赫胥黎写的。他对《天演论》的这个评价,显然是依循马克思主义常说的一个观点:旧唯物主义,在研究自然界的时候是唯物主义的,一旦进入社会历史领域,就很难贯彻唯物主义观点了。
  1974年英国首相希思来中国访问,送给毛泽东一张达尔文的照片(有达尔文的签名和达尔文自己写的话:“这是我的确十分喜欢的一张照片,同我其他的照片比,我最喜欢这一张”),还有达尔文《人类原始及类择》的第一版,是达尔文的后人提供的。毛泽东收下后说:达尔文,世界上很多人骂他。
  希思说:但我听说,主席很钦佩达尔文的著作。
  毛泽东点点头,说,嗯!我读过他的书。帮他辩护的,叫Huxley(赫胥黎)。
  希思点头,说:他是十分杰出的科学家。
  毛泽东:他自称是达尔文的咬狗。(以上史料,引自龚育之、逄先知、石仲泉《毛泽东的读书生活》第90页)
  这里说的是赫胥黎为捍卫达尔文学说,同攻击达尔文学说的人激烈辩论的故事。由此可见,毛泽东对进化论学说及其发展过程的熟悉。
  1975年6月,在会见一国外共产党的领导人时,毛泽东又对《天演论》作了更多的评价。他说,不要完全照抄中国。什法师云:学我者病。什法师叫鸠摩罗什,是南北朝人。他是外国人,会讲中国话,翻译了许多佛经。要自己想一想。马克思说,他们的学说只是指南,而不是教条。马克思自己说的。中国有个学者叫严复,他引了什法师的话。他会做翻译,他翻译的《天演论》上面说的。他不说是翻译,而说是达旨。这本书(指《天演论》)是赫胥黎写的。Huxley(赫胥黎),他是英国人,拥护达尔文的。他自称为达尔文的“咬狗”。不可知论就是他说的。德国人康德就是不可知论。赫胥黎说康德是不可知论,只能认识表面,不认识本质。他(指赫胥黎)在自然科学方面是唯物主义,在社会科学方面是唯心主义,他赞成印度的佛教哲学。所以马克思说他是羞羞答答的唯物主义。
  总之,毛泽东在成为马克思主义以后,对进化论及《天演论》的评价始终是一分为二的。他推崇其在自然科学方面的唯物主义贡献,又指出其运用于社会科学方面的唯心主义缺陷。的确,用“物竞天择”的生物学规律来解释社会发展和历史进化,是不科学的。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想把历史的发展和错综性的全部多种多样的内容都总括在贫乏而片面的公式‘生存斗争’中,这是十足的童稚之见。”《天演论》和进化论在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广泛传播后。其社会影响也就消失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取代和远远超过了《天演化》的影响、作用和历史地位。
  毛泽东也是从这样的角度来看待进化论的。1949年9月16日,他在《唯心历史观的破产》一文中说过,为了抵御帝国主义,“中国人被迫从帝国主义的老家即西方资产阶级革命时代的武器库中学来了进化论、天赋人权礼和资产阶级共和国等项思想武器和政治方案,组织过政党,举行过革命,以为可以外御列强,内建民国。但是这些东西也和封建主义的思想武器一样,软弱得很,又是抵不住,败下阵来,宣告破产了。”这失败,不是作为自然科学学说的生物进化论的失败,这个生物学学说被事实证明为真理,是不败的;这失败,是朴素的进化论历史观的失败。
  在本条目开头引的毛泽东1936年同斯诺的谈话中,毛泽东还提到他早年在湖南省立图书馆自修时,读了“约翰·斯·密勒的一部关于伦(论)理学的书”。这木书很可能是《穆勒名学》的误记。
  误记出在伦理学与论理学之间。伦理学是关于人类社会道德现象的科学,也称道德哲学。毛泽东早年读过泡尔生的伦理学书,还作了很多批注。论理学即我们今天所说的逻辑学,它是关于思维(及其表达)形式的规则的科学。当时的学术界,把这门科学称为论理学,把形式逻辑称为“形式论理学”。
  西方的逻辑学传入中国后,对于Logic这个术语,曾有过多种译法。最初是参照中国古代的名家和名辨思潮,译作名学、辨学,《名理探》、《穆勒名学》便属此类。“论理学”是日本人的译法。中国学术界借鉴了这个译法。30年代初译的苏联哲学教科书,大都采用这个译法。那时也有译为“理则学”的,孙中山就十分推崇这个译法,他说:“凡以论理学、辨学、名学而译逻辑者,皆如华侨之称西班牙为吕宋也。吾以为当译之为‘理则’者也。”(《孙中山选集》第130页,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这些,其实都属于意译。直接音译为“逻辑”,是章士钊首倡。他在梁启超办的《国风报》第29期上,署名民质发表《论翻译名义》一文,第一次倡议将英文的“Logic”直译为“逻辑”。但是,到30年代,学术界还未普遍采用。斯诺记录那次谈话所使用的是英语,在英语中,伦理学(Eihics)与论理学(Loogic)的区别是十分明显的;对中国人来说,则只有一字在发音上有平仄的差别。听者辨音不准,就可能造成误译。
  约翰·斯图亚特·穆勒,今译弥尔·密尔(1806—1873),史称小穆勒。他确有化理学方面的著作。小穆勒在其父老穆勒即詹姆斯·穆勒(JamesMill)的精心培养下,一生涉猎的学术领域较广,著述甚丰。他不仅是古典归纳逻辑的集大成者,还是功利主义伦理学的创始人。但是,在毛泽东所说的时间(1912年)以前,穆勒著作的中译本只有两种。一种是《穆勒名学》(原名为“ASystemofLogic,Ratiocinativeandlnductive”,宜译应为《逻辑学的体系:演绎和归纳》),最先由金陵金粟斋1905年出木刻本;另一种是《群己权界论》(原名为“OnLiberty”,今译为《论自由》),这是一部社会政治方面的书,最先是由商务印书馆1903年出版。这两部书均为严复所译,在辛亥革命前后流传颇广,影响也很大,它们都可能被毛泽东读到。
  《逻辑学体系》于1843车在伦敦出版。全书分6卷:名词及命题,推理,归纳,属于归纳推理的一些方法,谬误,道德科学的逻辑。严复所译的《穆勒名学》,只译了该书的导言。第1、2卷和第3卷的前13章,该书以研究归纳法为主,其中关于契合法、差异法、共变法、剩余法等确定现象原因的归纳方法的表述,很有建树。
  在辛亥革命前后,逻辑学对中国人来说还是一门比较生疏的学问。严复译《穆勒名学》和《名学浅说》,“这两部书当时很负盛名,可是能读的人并不多。”(冯友兰《哲学回忆录》,载《中国哲学》丛刊第2辑)19岁的毛泽东读了《穆勒名学》,增长了逻辑知识,掌握了思维的逻辑技术,也形成了时刻检查自己思维和表达的逻辑性的良好习惯。1902年11月26日,毛泽东给新民学会会员罗学瓒写信,谈论四种常见的“论理的错误”,包括以感情论事,时间上以偏概全,空间上以偏概全,以主观概客观。他说:“我自信我于后三者的错误尚少,惟感情一项,颇不能免。我于后三者,于说话高兴时或激烈时也常时错误,不过自己却知道是错误,所谓明知故犯罢了”。虽然他说的4种错误并不都是我们今天所理解的逻辑错误,但这反映了他注意从逻辑学的角度辨别正误,反思、发现自己的不足。
[原文]
  群学何?用科学之律令,察民群之变端,以明既往测方来也。肄言何?发专科之旨趣,究功用之所施,而示之以所以治之方也。——摘自严复《译(群学肄言)自序》
  《群学肄言》,非群学也,言所以治群学之涂术而已。此书枢纽、在《知难》一篇。其前三篇,第一《砭愚》,言治群之不可以无学;第二《倡学》,明此学之必可以成科(凡学必有其因果公例,可以数往知来者,乃称科学);第三《喻术》,则隐括本科大义。凡此皆正面文字也。顾治斯学有甚难者,一曰在物之难,次曰在心之难,三曰心物对待之难。故第五《物蔽》,所以著在物之难也。而在心之难,又分两义:有见于理者,故第六称《智瞀》,有见于情者,故第七曰《情瞀》。是二者之惑不法,未见其人之可与论治化也,若夫心物对待之难,则意逐境逢,一视其人之所落后[邂逅]。略而举之,则所承之学,所生之国,所业之流,所被之政,所受之教,斯其尤大荦荦者矣。盖作者之意,以谓道之不明,起于心物之交蔽,故为学之方,始于解惑。假其笃时[实]拘虚,虽学未必不为害,又必知其难之所在,而后省察克治之功有所施。此前八篇意也。虽然,知其难矣,使徒知之,于修己治人考道讲德之功,犹未济也,则亦不足以与于斯学。故《缮性》尚焉。今夫学有三科,而各有姱心之用,必于学之事无阙,而后于心之德无亏。乃至群学,则有其尤切者,自民质言之,则生理也;自民彝言之,则心灵也。故言《宪生》矣。而继之以《述神》,君子由此,庶几为成章之达,而与言民生治道,可以弗畔矣夫。
  ——摘自严复《〈群学肄言〉译余赘语》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为学奚假乎是?是须有条理有秩序,紊之则无以为条理秩序,以姱吾心而缮吾性,为学之道孰大焉。故诸科在学校为不可阙。邵西所宫各科下手方法及其用如此。于是又介仆读《群学肄言·缮性篇》,仆因取其书遍观之竞,乃抚卷叹曰,为学之道在是矣!盖是书名《群学肄宫》,其实不限于群学,作百科之肄言观可也。其旨以谓为学之难三:其一在物,其一在心,其一心物相对。在物者曰物蔽,在心者曰情音智絯,心物相对者日学诐、国拘、流梏、政惑、教辟。是三难者,将欲祛之,则必缮性。缮性在学,学有三科,曰玄间著。玄科者,名、数二学属之;间科者,物理学、化学属之;著科者,博物学属之。三科习,而后三难祛。心习姱,性灵缮,于是乃可言学,络之以心理生理,关于群学者大也,吾谓此岂惟学也,德即寓乎其中矣。于此有人焉,不蔽于物,瞀于情,絯于智,而又无学诐、国拘、流梏、政惑、教辟诸弊,其人之为君子,尚特言哉!近每与人言及为学,即介以此书,以其所言者切也。足下有暇,可览观焉(章甫近阅此书)。以上所陈,凡分三者:初论专通之先后,次言诸科之研法,次述“群肄”一书之可珍。
  ——摘自毛泽东1915年9月6日致萧子升信(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23—24页)
  [解析]
  斯宾塞(HerbertSpencerl820—1903),英国社会学家,哲学家,早期进化论者,实证主义哲学的主要代表人之一。从1858年起,他用了36年时间,撰写了一套以进化论为基础的概括人类一切知识的“综合哲学”著作,共10卷。其中包括《第一原理》、《生物学原理》、《心理学原理》、《社会学原理》、《伦理学原理》。其《第一原理》是综合哲学体系的基础,其余各卷都是把《第一原理》中所阐述的“公理”在各个领域的运用和发挥。其中《社会学原理》(《TheStudyofsociology》)出版于1873年,严复译之为《群学肄言》,于1903年4月由上海文明编译局出版。毛泽东读的,就是这个版本。该书共16篇,严复所译篇名依次为:“廷愚”、“倡学”、“喻术”、“知难”、“物蔽”、“智絯”、“情瞀”、“学诐”、“国拘”、“流梏”、“政惑”、“教辟”、“缮性”、“宪生”、“述神”、“成章”。斯宾塞很强调用科学的方法来研究各门学问,并且反对专而不通。这也是毛泽东读《群生肄言》的主要心得。
  毛泽东最早接触到斯宾塞及其著作,是1912年下半年在湖南省立图书馆自学的时候。他当时阅读了严复翻译的西方著作,其中便有斯宾塞的《群学肄言》。1913年在湖南第三师范学校读书时,其《讲堂录》中所记“美谚曰:曲乎直乎,是吾国已”,便出自严复译《群学肄言·国拘》:“曲乎直首,是吾国已,此美利坚之民所常常称道者也。”
  1914年转入湖南第一师范后,毛泽东经常向比他大3岁的老师黎锦熙请教治学读书之道。现在我们从黎锦熙保存的日记中,从1915年4月至8月(是年9月黎即调北京教育部任职),找到这方面最可靠的记载。现据李锐《毛泽东同志的初期革命活动》一书摘录如下,以见一斑:
  一九一五年四月四日星期日。上午润之来,阅其日记,告以读书方法。四月十一日星期日,上午一师学生萧子升、润之及焜甫(熊光楚)至,讲读书法。四月斗八日星期日。上午润之等相继至,共话社(宏文书社)事。四月二十五日星期日。上午游园(即芋园),润之来,告以在校研究科学之术。五月九日星期日。上午润之至,稍该读书事。五月三十日星期日。上午焜甫、润之至,又晤季范,久谈改造社会事。七月四日星期日。上午阅《神州日报》。润之至,阅《甲寅》六期。七月十一日星期日。上午章甫同润之来,问小学功夫做法,余谓宜读段注(说文)。七月十三日星期二。夜归,与润之、章甫说读史法。七月十五日星期四。上午读《群学肄言》“教辟”竟。与润之说研究法。七月十九日星期一。上午与润之、章甫说读书自习法。七月二十日星期二。上午坐门间阅《群学肄言》“缮性”,竟,甚爽适,润之亦移坐此室。七月二十三日星期主。上午与润之、章甫讲学,告以“缮性”一篇,以自试其思考力及学识程度。七月三十一日星期六。晚,在润之处观其日记,甚切实,文理优于章甫,笃行两人略同,皆大可造,宜示之以方也。八月八日星期日。晚饭后归,与润之谈学与政,以易导为佳。八月十一日星期三。晚归,与润之久谈读书法,谓须与教课联贯。八月十四日星期六。晚,览润之日记于棍甫处,焜甫前日来预备升学考试,润之昨日之(往)校矣。章甫则任一师附小的级任去。八月十五日星期日。上午润之、章甫至,为论读书法于焜甫处。八月二十九日星期日。上午子升、润之至,谈学颇久。
  黎锦熙日记里几次谈到《群学肄言》,他本人当时也正在研读这本书,故特向毛泽东推荐其中的“缮性”一篇。
  斯宾塞在《群学肄言》的第五至第十二篇这八篇中,分别论述了研究社会学时,常常遇到的来自8个方面的困难或者偏颇。如“物蔽”、“智絯”、“情瞀”、“学诐”、“国拘”等等。之后,斯宾塞作了一个概括或者总结,认为这些问题可以通过性灵的修缮,用现代语言来说,就是可以通过训练而求得解决。他于是写了第十三篇“缮性”,这可以说是提纳挈领的一篇。黎锦熙推荐毛泽东读的,就是这一篇。这一篇讲的是治学的方法,通过训练排除研究中困难的方法。严复解释说:“知为学之难,思诚之不易,而后有省察之功。虽然,徒言省察,尚非学也,则继此而论其所以缮性者。缮性非他,亦言其所为学之方而已。”
  斯宾塞提出了一个论点:“盖群学(社会学)者,一切科学之汇归也。”“欲治群学,于是玄间著三科之学,必先兼治之。”这三科是这样划分的:名学(逻辑学)和数学都是十分抽象的思辨科学,“所以研不易之事理,究不循之物情者也”,属于玄科。理性思维(理)由抽象(玄)而逐渐及于具体(著,显著)。居于“玄”与“著”之间的,斯宾塞称之为“间科”:“其玄与著之间,是为间科,则质(化学)力(力学,借助物理学),诸学之所有事也。”间科是研究事物变化的因果关系的,“言群学不能置因果也,故间科尚焉,然而知因果对待矣。”著科的研究对象,是显著存在的客观世界,“不及其著,则不知其为物之悠久蕃变旁通错综也。故有天(天文学)地(地学)人物(生物学)诸学。之数者皆大物也。”书中详细论述了三科之用与其利害。(李锐《毛泽东早年读书生活》第82—83页)
  毛泽东遵黎锦熙所嘱,不仅着重读了“缮性”一篇,而且把全书又读了一遍。于是在1915年9月6日写信给已从湖南一师毕业的学长萧子升,谈了自己的体会。这就是前面引述的那一大段话。很是推崇《群学肄言》的见解,认为“心习将,性灵缮,于是乃可言学”,又说,“三科习,而后三难法。”
  毛泽东读《群学肄言》后的最大收获,是把扩大知识面作为自己治学的要义。这一点,在青年时代的文稿中经常谈到。就在1915年9月6日致萧子升的这封信中,他在批评旧学造成的人才的缺陷时说:“试一观当世诸老先生,若举人、翰林、秀才之属,于其专门之业,不可谓不精,若夫所谓常识,求公例公理,绳束古今为一贯,则能者不甚寡哉。斯宾塞尔云,专攻之学,每多暗于通宗,岂不然哉!”在1920年6月7日给黎锦熙的信中,又说:“我对于学问,尚无专究某一种的意思,想用辐射线的办法,门门涉猎一下。颇觉常识不具,难语专攻,集拢常识,加以条贯,便容易达到深湛。斯宾塞尔最恨国拘,我觉学拘也是大弊。”所谓学拘,就是把自己限制在狭隘的知识面中,而不具备广博的知识。这样做学问,是成不了大气候的。
  毛泽东读了《群学肄言》后,对于自己只爱哲学、历史、文学,而不注重自然科学学习的偏颇深感懊悔。斯宾塞尔把自然科学分为玄科(逻辑学、数学)、间科(物理学、化学)和著科博物学即生物学)。他认为,玄科、间科分门别类地教人以各中法则,揭示自然各领域的变化和规律,而著科则在此基础上教人学会运用综合的方法,寻找事物的内在联系。从整体把握自然。在治学中,只有学会运用分析综合的方法,才能穷理尽性。因此,研究社会科学的人,不能不具有自然科学的基础,不能不掌握这种分析综合的认识方法。斯宾塞尔强调说:“故欲治群学,则诸科之学不可废。”“三者既治,而所以治群学之始基立。”(《群学肆言》第252页)斯宾塞尔反复强调,要研究社会科学,必须认真学好数理化诸科学。这时,毛泽东对学习自然科学的认识,有了一个较大的转变。
  他在1915年6月25日致湘生信中谈到自己的认识转变时说:“学校试验今日完,吾于课程荒甚。从前拿错主意,为学无头序,而于学堂科学,尤厌其繁碎。今闻于师友,且齿已长,而识稍进。”“昔吾好独立蹊径,今乃知其非。学校分数奖励之虚荣,尤所鄙弃,今乃知其不是。吾今日舍治科学,求分数,尚有何事?别人或谓退化,吾自谓进化也。”他下定决心要学好学校所授的各门自然科学。1919年11月14日,罗学瓒在给毛泽东的信中,批评中国人研究哲学不注意以自然科学为基础,因而难于成为世界性的大哲学家。毛泽东认为这正切中了自己治学的缺点,因此,他把罗学瓒来信中的“柏格森所以为大哲学家,因为他的科学的根柢很好”,“中国人好为井底蛙好为蝼蚁之雄”,“谁有志愿想伸足于世界学者之林”等三句话抽出来作为信的提要,要求新民学会会员在治学时共同注意。在给罗学瓒的回信中,他表示一定要加强自然科学和各门科学的研究。
  1921年元旦,新民学会在长沙聚会,毛泽东在会上再次表示要在扩大知识面上下功夫。他说:“觉得普通知识要紧,现在号称有专门学问的人,他的学问,还只得普通或还不及。自身决定三十以内只求普通知识,因缺乏数学、物理、化学等自然的基础科学知识,想设法补足。文学虽不能创作,便也有兴会。喜研究哲学。应用方面,研究教育学,及教育方法等。”(《新民学会资料》第32页,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不久,毛泽东全身心投入革命活动,已无暇“补足”他在自然科学方面的欠缺了。
杨君怀中,留学英伦及苏格兰有年,研究伦理教育,去年归自德,主湖南第一师范修身科讲席,是书即其所编讲义也。语语自道心得,故说理精,自述经验,故比事切;旁征泰西教理学说,析其同异,无所牵附,故博而下凿;即《论语》之内容而析为类,自成系统,亦无碎义,故约而不拘。盖非仅学校讲授之善本而已,世有笃志自修者,得是书以为研习经训之途径,其于修己、接人、观世、知化之道,思过半矣。
  ——摘自黎锦熙为杨昌济《论语类钞》
  写的书前介绍
  夫一国有一国之民族精神,犹一人有一人之个性也。一国之文明,不能全体移植于他国。吾人求学海外欲归国而致之干用,不可不就吾国之情形,深加研究,何者当因,何者当雀,何者宜取,何者宜舍,了解于心,确有把握,而后可以适合本国之情形,而善应宇宙之大事。
  输入西洋之文明以自益,后输出吾国之文明以益天下;既广求世界之知识,复继承吾国先民自占遗传之学说,发挥而光大之。合东西洋文明于一炉而冶之。——摘自杨昌济1914年10月《劝学篇》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给我印象最深的教员是杨昌济,他是从英国回来的留学生,后来我同他的生活有密切的关系。他教授伦理学,是一个唯心主义者,一个道德高尚的人。他对自己的伦理学有强烈信仰,男力鼓励学生立志做有益于社会的正大光明的人。我在他的影响之下,读了蔡元培翻译的一本伦理学的书。我受到这本书的启发,写了一篇题为《心之力》的文章。那时我是一个唯心主义者,杨昌济老师从他的唯心主义观点出发,高度赞扬我的那篇文章。他给了我一百分。
  ——摘自毛泽东1936年在保妄接见美国记者
  埃德加·斯诺的谈话
  怀中先生言,日本某君以东方思想均不切于实际生活。诚哉其言!吾意即西方思想亦未必尽是,几多之部分,亦应与东方思想同时改造也。—摘自毛泽车1917年8司23日致黎锦熙信(见《毛译东早期文集)第2版第86页)
  世界文明分东西两流。东方文明在世界文明内,要占个半壁的地位。然东方文明可以说就是中国文明。吾人似应先研究过吾国古今学说制度的大要,再到西洋留学才有可资比较的东西。
  —摘自毛泽东1920年3月14日
  致周世钊信(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474页)[解析]
  杨昌济(1871—1920),号怀中,长沙县板仓人。其家世代书香。19岁考取秀才,后弃科举,曾任塾师,1898年人长沙岳麓书院。1903年始,先在日本留学6年,复至英国留居3年,后又至德国。1913年春回国,出任湖南高等师范学校教授,同时兼任湖南第四师范(翌年人第一师范)修身和心理学教员。毛泽东就是这个时候考入湖南第四师范的。一直到1918年6月离开长沙赴北京大学任哲学系教授为止,杨昌济都在湖南第一师范兼职教授修身课,而此时毛泽东也刚好毕业,主要论著有《论语类钞》、《教育学讲义》、《各种伦理主义之略述及概评》、《劝学篇》、《治生篇》等,译著有《西洋伦理学史》等。所写《达化斋日记》(未刊稿)内容丰富,是研究其思想和交往的重要史料。
  杨昌济自幼深受中国传统文化,主要是儒家典籍的熏陶,服膺孔孟程朱的学说,他的思想基本属于儒家,不过他毕竟在外国留学10年,接触到了西方近代思潮和西方哲学。因而他能够联系欧洲学术思想来重新解释孔孟程朱陆王的学说,他的思想已经不同于传统的儒家的一员,尽管杨昌济在思想史上远没有康有为、谭嗣同那样显赫的地位,但就其思想的倾向和分野来说,他也属于近现代新儒家的一员。《达化斋日记》中记有这样一段:“为生徒讲教育学史,至培根之倡实验派哲学,与笛卡儿之倡推理派哲学,因言朱晦庵之学近似培根,王阳明之学近似笛卡儿:一则求理于事物,一则求理于吾心。”(1914年3月18日)
  贯通中西,是杨昌济学术思想的一个重要特点。在传统方面,他所推崇的还有明末清初以王夫之为代表的经世致用之学,于近人,则特重曾国藩、谭嗣同。这些对毛泽东都有明显影响。当年以萧子升、毛泽东、蔡和森为代表的一批好学深思、力求上进的第一师范学生,聚集在杨昌济的周围。他们课后常登门聆教,或谈治学方法,或讲做人之道,或阅读书笔记,或论天下大事。老师的教导,首在思想志向和抱负,尤鼓励精读哲学;次为独立奋斗精神,即父子兄弟间也不可互相倚赖;读书治学,提倡自学为主,由博而精,重批判分析,决不盲从;尤讲究实践,学以致用,知行统一;做事有效率,深谋远虑;生活方面,严谨刻苦。所有这些,直到为人处世,养生之道,老师无不讲到做到,以身作则。在这样师生相敬,相得、相爱的情境中,潜移默化,终于开花结果:继承维新变法、辛亥革命在湖南的传统,以第一师范这批进步青年为基础而成立的新民学会,成为五四运动时期湖南革命力量的核心,而且为中国共产党的成立作了很好的组织准备。在学会成立时,毛泽东特别讲明这个学会的创立,同杨昌济的教导分不开。
  杨昌济的著述和思想,对青年毛泽东的影响是很大的,而且也很直接。历史上的思想学派,如宋儒的心性之学和明末清初的经世致用之学,以及近代的曾国藩、谭嗣同,也常是经由杨昌济的介绍和推崇,引起毛泽东的格外关注的。这种师承关系,我们从毛泽东做的《讲堂录》笔记里可看得非常清楚。
  毛泽东在师范学校念书,很用心听课,现在保存下来的一本听课笔记十分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这本毛边纸抄本印有红色直行格子(先前的行话叫“朱丝栏”),每页两面,每面9行,共有47页。前11页是手抄的《离骚》和《九歌》,全文一笔不苟,可见对楚辞爱好之深。《离骚》正文上面批有各节提要。后36页给标上了《讲堂录》这个题目,近2万字,记录的各种具有相对独立意义的词、句、段等文字,约400条。这是1913年冬天,他在湖南省立第四师范时听修身和国文两科(还有一节“算术”课)的笔记本。其中记有8个日期,最早的一个是10月28日,最后的一个是12月13日,可知这一本记于这年10—12月之间。那时,担任国文课的教师是袁仲谦。担任修身课的教师是杨昌济。毛泽东当时写的日记、各种读书笔记、读报摘记等是很多的,曾积有一大网篮,存在湘潭韶山家中。马日事变之后,他的族人为防反动派迫害,将他的全部书籍文本连同这些笔记搬到后山烧了。他的幼年塾师毛字居从灰烬中救出这本读书笔记和课本两册,珍藏到解放以后。《讲堂录》所记范围很广,在学术文章方面,凡先秦诸子、楚辞、汉赋、史记、汉书、唐宋古文、宋明理学、明末清初的思想家和文章家顾炎武、颜习斋、王船山、侯钊宗、吴伟业、宁都三魏、汪尧峰等,及桐城派、阳湖派诸家,以及曾国藩等,都曾涉及。此外有许多处是评论历史上的政局和人物,间或论及外国人物如拿破仑、凯撒与福泽谕吉等,所读各篇,凡典故、词义、要旨和警句,都分条写出,间或杂以议论。这些议论不全是毛泽东自己的,但至少是经过他的选择而记下来的。内容大体为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古代一些名人的言论;二是古代的一些历史故事;三是历代文人学者的一些文学篇章;四是老师本人的著作或讲授;五是学生本人的发挥和议论。
  杨昌济深研宋明理学和西方康德等派哲学,在讲课中十分注意从道德伦理和为人做事等方面,来培养学生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他常常用自己的著作和《论语类钞》、《达化斋日记》作为材料。许多观点,非常直接地反映在《讲堂录》里。
  《论语类钞》中说:“特立独行,非意志坚强者不能。寻常人多雷同性,无独立心,此其所以为寻常人也。”这一点反映在《讲堂录》中是:“有雷同性,无独立心。有独立心,是谓豪杰。”
  《论语类钞》在解释“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这一句时,说:“王船山谓豪杰而不圣贤者有之矣,未有圣贤而不豪杰者也。《论语》中如此节语言,可以见圣人之精神矣。”这意思在《讲堂录》里有一点发挥:“王船山:有豪杰而不圣贤者,未有圣贤而不豪杰者也。圣贤,德业俱全者;豪杰,歉于品德,而有大功大名者。拿翁(指拿破仑),豪杰也,而非圣贤。”
  《论语类钞》中解释“曾子曰;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这一句的时候,杨昌济说:“吾无过人者,惟于坚忍二字颇为著力,常欲以久制胜,他人以数年为之者,吾以数十年为之,不患其不有所成就也。”这一点,《讲堂录》中记的是:“以久制胜,即恒之谓也,到底不懈之谓也,亦即积之谓也。”
  《达化斋日记》说:“所见大则所志大,所志大则所学大,所思大,所为大,斯为大人矣。所以小则所志小,所志小,则所学、所思小,所为小,斯为小人矣。先儒曰:‘小人不合小了,他本不是恶,可以譬矣。”这一点反映在《讲堂录》中是:“程子曰:小人不合小了,他本不是恶”。“先儒”写明了是“程子”,想必是据杨昌济讲裸所说写下的。
  《达化斋日记》中有这样几段话:“予读《管子》不偷取一世之言,而深有感焉。夫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非独一时之天地万物也,千载以上之天地万物,吾有情焉;千载以下之天地万物,吾有情焉。”“吾观古之君子,有杀身亡家而不悔者矣,彼非不欲生,实不忍以一身一家而害天下后世也。”“毒蛇鳌手,壮士断腕,非不爱腕,非去腕不足以全一身也。彼仁人者以天下万世为身,而以一身一家为腕,惟其爱天下万世之诚也,是以不敢爱其身家,身虽死,天下万世固生,仁人之心安矣。”“法之变有二:有变之自上者,有变之自下者。变之自上者,效速而易迁;变之自下者,效迟而可久。”“天子有位之王也,圣人无位之王也。天子一代之王也,圣人百代王也。”
  这些话反映在《讲堂录》中的是:“《管子》:不偷取一世。人之爱情,通于过去现在未来三世界。现在之群,固致其爱情,不待言矣。然而千载以上之人,千载以下之人,其致其爱情,亦优是焉。”“某氏曰,吾观古之君子,有杀身亡家而不悔者矣。[圣贤救世实有如此,如孔子(在陈匡),耶稣(磔死于十字架),苏格拉底(以故毒死)。]”(这两个举例见于泡尔生《伦理学原理》:“苏格拉底之名,于今不朽,以其为宵小所忌。仰药自尽故也;耶稣之所以为耶稣,亦以其被碟于十字架故。”)“语曰,毒蛇鳌手,壮士断腕,非不爱腕,非去腕不足以全一身也。彼仁人者,以天下万世为身,而以一身为一腕。惟其爱天下万世之诚也,是以不敢爱其身家。身家虽死,天下万世固生,仁人之心安矣。”这一段几乎是一字不改地照抄,只是接着有下面几点发挥:“天下生者,仁人为之除其痛苦,图其安全也。”“帝王一代帝王,圣贤百代帝王。”“在上者为政教,在下者为风俗。变之自上者,效速而易迁;变之自下者,效迟而可久。(在上者虽有圣君贤相,然人亡而政息,效虽速而易迁。)”
  《达化斋日记》中说,“夫以往之事,追悔何益?未来之事,预测可益?”《讲堂录》对此颇有发挥:“哲学家之言曰,人以未来为重,或曰以现在为重,此颉德、杨朱所以背驰于东西而不相谋也。然而为学之道则不得不重现在,何也?某氏有言曰,以往之事追悔何益,未来之事预测何益,求其可据,惟在目前,有目前乃有终身。谅哉言矣!使为学而不重现在,则人寿几何?日月迈矣,果谁之愆乎!盖大禹惜阴之说也。重现在有两要义:一贵我(求己)(不责人)。二通今,如读史必重近世,以其与我有关也。横尽空虚山河大地一无可恃,而可恃惟我(贵我),竖尽来劫,前古后今一无可据,而可据惟目前(通令)。”后面这两层意思,来自杨昌济的《告学生》一文,“学者之所以自处,一在贡我,一在通令。”“吾尝曰:横尽虚空,山河大地,一无可恃,而可恃惟我;竖尽久劫,前古后今,一无可据,而可据惟目前。”
  《讲堂录》里还记有杨昌济其他论著中的一些观点。
  杨昌济在《教育学讲义》中说:“霉菌附着于微细尘埃之中,但照常法扫除,则霉菌不过暂时浮游于空气之中,旋即附着地板桌椅之上如故,不能达清洁之目的。故先洗以水洒地,扫去粗大之尘埃,再以湿布净抹桌椅与地板,如此而后可收扫除尘埃之效也。”这一点反映在《讲堂录》中是:“有地板之室,不应用帚扫,致扬尘。必以布揩之。”
  杨昌济在《劝学篇》中说:“王君静安(王国维)尝论国学,谓战国之时,诸子并起,是为能动之发达;六朝隋唐之间,佛学大昌,是为受动之发达;宋儒受佛学之影响,反而求之六经,道学大明,是为受动而兼能动之发达。”这一点在《讲堂录》中是这样记下来的:“中国学术发达有三期。一能动的发达期,周未是也。二受动的发达期,佛教大兴,经典甚盛,上下趋之,风靡一时,隋唐是也。三能动而兼受动的发达期,朱、程、张、周诸人出,性理之学大明,然其始也,咸崇佛学,由佛而返于六经,故为能动而兼受动的发达期,宋元是也。”
  杨昌济在《余归国后对于教育之所惑》一文中说:“教授国文之时,宜注重于解释字义。曾涤生言读古书以训诂为本,此成人治经之法,以施于学校之国文教授,尤为适切。字字解释明确,则读书时无误解之患,行文时无误用之患。曾涤生又言作诗文以声调为本,欲求作文之进步,宜熟读各大家之文。”这一点在《讲堂录》中记的是:“曾文正八本:读古书以训诂为本,作诗文以声调为本,养生以少恼怒为本,事亲以得欢心为本,居家以不晏起为木,立身以不妄语为本,做官以不要钱为木,行军以不扰民为本。”不知道是先生在讲授时将这“八本说齐了呢,还是学生从《曾文正公家书》中查找写全了的。
  《讲堂录》所反映的,只是1913年最后两三个月毛泽东读杨昌济的论著和接受其思想观点影响的情况,内容便如此丰富,由此可想见在湖南一师五年的情况了。尽管这方面留下的文字依据不多,但我们还是可摘取一些。
  《达化斋日记》里记下了一次讲课的内容,“余尝教人以有胜于元,动胜于静,乃是为太无作为之人而立论;其实有为固不易,有不为亦不易。社会时时要求我作事,欲拒斥其不合为者,非有十分之果断与定力不能。船山尝言:‘动固动也,静亦动也;动则使静者动,静则使动者静,皆非用力不可。’此说正与力学惯性之法则相合。(1915年3月17日)杨昌济征引王船山的意见而加以发挥。这种动静观给了毛泽东很大的影响,他完全赞成杨昌济的“动胜于静”的观点。杨昌济自己多年实行冷水浴、静坐、废止朝食三种健身法,毛对后两种则并不盲从老师。他在1917年写的《体育之研究》一文中说:“人者,动物也,则动尚矣。动以营生也,此浅言之也;动以卫国也,此大言之也;皆非木义。动也者;盖养乎吾生、乐乎吾心而已。愚拙之见,天地盖惟有动而已。”好动,强调运动和斗争,不仅在哲学观点上,后来几乎成了毛泽东性格的一部分,终其一生都是如此。
  杨昌济在教学中,常常把自己接触到的国外的各种各样的新思想介绍给学生。那时他读了浮田和民的《新国民之修养》一书,极感兴趣,在日记中称“浮田氏则真有学者之价值,其学说将来必为日本社会中之一大势力。”(1914年9月25日)在翌日的日记里,他写下了读该书的心得:“浮田和民极言日本现在之教育制度断丧人才,其弊在于偏重注入智识主义与画一义。谓学校之试验(按:指考试),其弊较中国从前之科学更甚;盖科举权害一部分欲为官吏之士人,日本今日之学校试验,则遍害社会中各种类之人也。其持论谓:青年处于此恶制度之下,当不以试验之分数为意,课之可缺者缺之,可以迟刻(按:指迟到)者则不妨迟刻,省出精力独自研求,务求实益。能不入学校更善。”这个思想显然给了毛泽东根深的印象。他在《体育之研究》一文中说:“中学及中学以上宜三育并重,今人则多偏子智,吾国学制,课程多于牛毛,观其意,教者若特设此繁重之课以困学生,蹂躏其身而残贼其生”在给黎锦熙的信中,他说:“弟对于学校,甚多不满之处。”(1917年8月22日)“我一生恨极了学校,所以我决定不再入学校”(1920年6月7日),而主张“另立自修学社,半工半读”。毛泽东不但这样说了,而且这样做了,李昌济传授而又为其得意门生所按受的这些思想,在差不多半个世纪后,还起着作用。毛泽东所倡导的教育革命,主张精简内容,反对以学生为敌、提倡自学,认为老师讲得不好学生可以睡觉,等等,其思想之发轫,当始于此时。
  “五四”思想解放运动中,文化选择上最易产主的偏激情绪,一是保守主义,一是全盘西化的主张。杨昌济的态度基本上是折衷调和,因此,在大论战中也不大为人注目。但这种蕴含着合理因素的冷静态度,却对他的得意门生毛泽东的中西文化观产生了重要影响。深受传统文化熏染而又经历过西方新学洗礼的青年毛泽东,一方面对中国的封建礼教、宗法政治制度和旧道德、旧思想做了最辛辣的抨击,成为新学的热情鼓吹者和买践者。另一方面,他又明确地针对当时青年知识分子普遍存在的以西方文化全盘否定中国传统文化的倾向,采取冷静的分析态度,反对盲目崇拜和不加分析地接受西方文化。这个问题,我们从前面引述的杨昌济《劝学篇》和毛泽东1917车8月23日致黎锦熙信,1920年3月14日致周世钊信的有关段落的比较中,便不难看出二者的师承关系。(本条目有关杨昌济《达化斋日记》、《论语类钞》等论著的内容,引自王兴国《杨昌济的生平及思想》和李锐《毛泽东早年读书生活》两书)
(略)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那时候)很相信孔夫子,还写过文章。
  ——摘自毛泽东1964年8月18日在北戴河的谈话
  尚有其要者,国学是也。足下所深注意,仆所以言之在后者,夫亦郑重之意云尔,国学则亦广矣,其义甚深,四部(即经、史、子、集——引者注)之篇,上下半万载之纪述,穷年竭智,莫殚几何,不向苦而叹也!顾吾人所最急者,国学常识也。昔人有言,欲通一经,早通群经,今欲通国学,亦早通其常识耳。
  ——摘自毛泽东1915年9月6日致萧子升信(见《毛泽东早期文稿》苇2版,第24页)
  右经之类十三种,史之类十六种,子之类二十二种,集之类二十六种,合七十有七种,据现在眼光观之,以为中国应读之书止乎此。苟有志于学问,此实为必读而不可缺。
  ——摘自毛泽东1916年2月29日致萧子升信(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37页)
  [解析]
  毛泽东在长沙求学期间,“四书”、“五经”这类古籍,属于案头之书,如果说,在少年时代,这些书由于是基本是启蒙读物,不管喜不喜欢、懂不懂,都必须去读的话,那么,这时候,毛泽东则是遵循孔子提出的“博学于文”的原则,下决心弄通这些经典,把它当作学问来做的,并且自觉地吸收了儒家的一些观点。
  从现在保存的信件、文章、读书笔记等来看,毛泽东在第一师范读书的前期,较多的时间在读古文和中国古典经籍,这同康有为、梁启超,尤其是杨昌济的影响有关,同时“四书”、“五经”不少文句自幼多能背诵,也便于钻研。1916年《新青年》在北京出版之后,毛泽东读书的兴趣就被该刊所倡导的新思潮和二元论哲学等吸引去了。但从中西文化之间的关系来说,他并没有完全排斥中国的儒家学术,而是直到“五四运动”后组织赴法勤工俭学时,仍认为“略通国学大要”,是自己读书和研究国情方面应做到的。
  所谓“国学”,便是人们常说的经、史、子、集,其相当一部分就是“四书”、“五经”以及历代经学家们对它们的诠释、训诂和阐过,发挥。故儒学向来被视为国学之正宗。
  我国经、史、子、集浩如烟海,收入《四库全书》的即达3460种,前面引述的1916年2月29日致萧子升的一封信中,毛开列了应阅览的经、史、子、集77种书目。可以想见,这77种书目,必定是综合了前人和师友的各种意见,根据自己的经验而严格筛选过的,能够代表他对“国学大要”的见解。可惜的是,此信已经残缺,他所开列的书目没有保存下来,当时他想读这些书,可是“身无半文”,买不起书。萧子升曾答应送他一些书。他拒绝了:“大不敢当,一则赠而不读,读而无得,有负盛心:一则吾兄经济未裕,不可徒耗。”看来,时间与金钱都很成问题,自己也感到遍读这77种书是难以办到的。但他仍是孜孜不倦地阅读。
  下面,我们举一些他当时阅读。引用和引申“四书”、“五经”中儒家言论的情况。
  1913年10—12月,毛泽东在湖南第四师范学校读书(翌年并入第一师范)时,作有题名为《讲堂录》的课堂记录和读书笔记。至今保存下来47页。其中记有“四书”、“五经”的言论不少。如:
  (一)“知人则哲。惟帝其难”。“贤相不以自己之长为长,常集天下之长为长,故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体休焉,其余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前一则为《尚书·皋陶馍》中的话。后一则“故曰”以后,出自《尚书·泰誓》,其前半部与原略有出入,后半部同。原文前半部是:“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伎,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看来毛泽东是凭记忆写下的。这里引《尚书》之语,意在强调贤相当集天下之长为长的道理。
  (二)“古者为学,重在行事,故曰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夫予以好学称颜回,则曰不迁怒,不贰过。不迁怒,不贰过,盖行事之大难者也。徒众三千,而仅以好学称颜回;称颜回而仅曰不迁怒不贰过,此其故可以思矣。”其中,“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出自《论语·学而》,孔子教导弟子,首先要躬行“八则孝,出则悌,谨而言,泛爱众,而亲仁”,这些实践之后,“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毛泽东借此说明“重在行事”的学习之道。“不迁怒,不贰过”,出自《论语·雍也》,鲁哀公问孔子,你的学生中哪个最好学,孔子答:“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毛泽东借此发挥,这个品行是“行事之大难者”,即不易办到的,因此尤为重要。
  (三)“人之为人,以贤圣为祈向,而孝义廉耻即生焉。然曾参孝矣,不识小受大逃之义;申生孝矣,不知陷亲不义之道;陈仲子则亦廉哉,则有讥其太矫;冉子好义,而不知周急不继富为君子之遁;原宪知耻,辞粟不以与于邻里乡党之中,是何也?学有不足也。”其中,曾参、冉子、原宪都是孔子的学生,事迹见于《论语》。申生,秦秋时晋国太子,其“不知陷亲不义”之事见于《礼记正义·檀弓》。陈仲子,即田仲,战国时齐人,“讥其太矫”的事见于《孟子·膝文公》。毛泽东一口气举“四书”中的这些事例,是要说明,这些被先儒奉为孝、义、廉、耻的典型人物,有时也不自觉地做出一些违背这些原则的事情,原因是对孝、义、廉、耻这些做人原则的学习,体会还不到家。
  (四)“孔子尝言志矣,曰:志于道,若干德,依于仁,由于义。曰:老者安之,少者怀之,朋友信之。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也,未之有也。孟子尝言志矣,曰,志至也,气次也。持其志,毋暴其气。曰: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曰:乃所愿则学孔子也。曰:我亦欲正人心,定邪说,距跛行,以承三圣者。”其中孔子言志的话,分别见于《论语》之《述而》、《公冶长》、《里仁》三篇;孟子言志的话,分别见于《孟子》之《公孙丑上、下》和《膝文公下》三篇。个别引文与原文不尽相同。从中见出青年毛泽东如何精研“四书”,体会圣贤之志,并以其为鸽的。
  (五)“孟子所谓豪杰,近于圣贤,曰:陈良楚产也,悦周公、仲尼之遁,北学于中国。北方之学者未能或之先也,乃所谓豪杰之士也。曰:待文王而后兴者凡民也。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之类是也。孟子曰:体有贵贱,有小大。养其小者为小人,养其大者为大人。”孟子的这两段话,分别出自《孟子》中《膝文公上》、《尽心上》和《告子上》三篇,毛泽东用它们来说明自己心目中的“圣贤”标准。
  (六)“孟子对曰: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取之而燕民不悦,刚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这段话出自《孟子·梁惠王下》,意思是是否可以攻取小国,要根据民意决定,周武王、周文王就是这样做的。
  (七)“孟子曰:流水之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语出《孟子·尽心下》。毛泽东引用这两句后,紧接着说:“浅薄者流,亦知省哉。”
  (八)“天地交,曰泰”。语出《易经》中的《泰》卦《象》辞。
  《讲堂录》中,这方面的例子还很多。这说明,毛泽东当时确实下苦功夫钻研了“四书”、“五经”,并汲取了不少观点,作为劝学、言志、修身、行事的准则。
  以上是在湖南第四师范学习时的情况,我们再看看他到一师以后对“四书”、“五经”的运用和发挥。
  1915年9月6日致萧子升信中,毛泽东论及精研国学的方法时,举自己的体会说:“如《吕刑》一篇出自《书》,吾读此篇而及于《书》,乃加详究焉出于《书》者若干篇,吾遂及于《书》全体矣。(读)他经亦然。”这里说的《书》,便是《尚书》,其《吕刑》篇是周穆王时有关刑罪的文告,因吕侯的请命而颁,故名。由此可见毛泽东攻读经书之决心和方法。
  1916年12月9日致黎锦熙信:“昔者圣人之自卫其生也,鱼馁肉败不食,《乡党》一篇载之详矣。孟子曰:知命者不立夫岩之下,有身而不能自强,可以自强而故暴弃之,此食馁败而立岩墙也,可惜孰甚焉!”《论语·乡党》有一段讲饮食健身道理的话,原文是:“食不厌精,赊不厌细,食■而■,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住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肉虽多,不便胜食气。唯酒无量,不及乱。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所引孟子的话,见《孟子·尽心》,原文是:“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
  1917年4月1日发表在《新青年》杂志上的《体育之研究》中说:“有圣人者出,于是乎有礼,饮食起居皆有节度。故‘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食睦而■,鱼馁而肉败,不食’;‘身于矍相之圃,盖观者如墙堵焉’。仲尼取资于射御。”这里所引的话,分别出自《论语·述而》、《论语·乡党》、《礼记·射义》,说的是孔子在家闲居,很整齐,很和乐而舒展;孔子讲求良好的饮食习惯;孔子喜欢射箭和驾车,并把它们当作养生之道。这篇文章中,还化用了《中庸》里的一段话:“子曰:‘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在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文中还有这样一段话:“有恒矣,而不用心,亦难有效。走马观花,虽日日观,犹无观也。心在鸣(鸿)鸽,虽与俱学,勿若之矣。”这是强调做事情,锻炼身体,要专心致志,其中用了《孟子·告子上》中的话,原文为:“今夫弃之为数,小数也。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弃秋,通国之善弃者,使弈秋海二人弈。其一人专心致志,惟弃秋之为听;一人虽听之,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虽与之俱学,弗若之矣。”
  以上两段,都是引用“四书”中的言论,来说明加强体育锻炼,增进身心健康的重要性及其方法。
  1917年8月23日致黎锦熙信:“圣人通达天地,明贯过去现在未来,洞悉三界现象,如孔子之‘百世可知’,孟子之‘圣人复起,不易吾言’。孔孟对答弟子之问,曾不能难,愚者或震之为神奇,不知并无谬巧,惟在得一大本而已。”其中,孔子之“百世可知”,出于《论语·为政》,原文为:“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意即只要掌握了后朝对前朝的礼仪制度的或废除、或增加的规律,百世以后的情景也是可以知道的。信中所说的孟子之“圣人复起,不易吾言”,出自《孟子·公孙丑》,原文为:■辞、淫辞、邪辞、遁辞这四种语言,“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意即这4种不好的言辞,从思想中产生出来,必然会在政治上产生危害;如果把它体现于政治设施,一定会危害国家的各种具体工作。如果圣人再出现,也一定会承认我的话是对的。毛泽东在信中引用“四书”里的这些话,是要说明,圣人们之所以知道的事情很多,而且能洞识过去,预知未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保是因为他们得到了“大本”。所谓“大本”即“本原”,就是“宇宙事理之真。”我门知道,毛泽东这时思想探索的目标,就是“本原”。
  1917年下半年至1918年上半年毛泽东读泡尔生《伦理学原理》批语:“予思吾儒家之说,乃是以利己主义为基础,如‘天地之道造端乎夫妇’之言,‘先修身而后平天下’,‘先亲亲而后仁民爱物’可以观之。”这三句话,第一句出自《中庸》,原文为:“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第一句出自《大学》,原文为,“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第三句出自《孟子·尽心上》,原文为:“孟子曰:‘君子之于物也,爱之而弗仁;于是也,仁之而弗亲。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毛泽东引这些话,是要阐明他的这样一个观点:人们讲求良好的道德行为的基本出发点,是利己,然后,“由利己而放开之至于利人类之大己。”
  19l8年6月,毛泽东从湖南第一师范毕业后,便开始从事大量的社会活动,此后的言论中,引用“四书”、“五经”的话就大大减少了。在“五四”运动中,受时风影响,也发表了一些反孔言论。但这并不是说,他读“四书”、“五经”所受的影响便烟消云散了,或者对孔儒的思想观点和国学就此持一味的批判态度。
  他当时的观点,很受杨昌济的影响。
  据李锐在《毛泽东早年读书生活》一书中分析:杨昌济国外留学10年,以西方所得的民主与科学思想,来批判中国封建伦常,决心改造中国的旧思想、旧学术;曾明确提出要用“新时代之眼光来研究吾国之旧学”,然后,“合东西洋之文明一炉而冶之”。不过,杨昌济仍是一个理学家,他的学术思想仍以国学为主导地位,可说是一位从戊戌维新到“五四运动”这个时期欲融合中西而为一种新儒学的学者。他曾同黎锦熙谈过:“有宋道学其能别开生面,为我国学术界开新纪元者,实缘讲合印度哲学之故。今欧学东渐,谁则能如宋贤融铸之,而确立一新学派者?”(黎锦熙:《瑟侗斋日记》(未刊稿),转引自王兴国《杨昌济的生平及思想》第5页,湖南人民出版社。)1914年10月,长沙创刊的《公言》杂志,曾发表过他的一篇很有影响的文章《劝学篇》,其中所述可代表此种思想观点。文章以为“吾国固有文明,经、史、子、集义蕴闳深,正如遍地宝藏,万年采掘而曾无尽时,前此之所以未能大放光明者,尚未谙取之之法耳”。“夫一国有一国之民族精神,犹一人有一人之个性也。一国之文明,不能全体移植于他国。”“善治国者,必审国家特异之情形。吾人求学海外,欲归而致之于用,不可不就吾国之情形深加研究,何者当因,何者当革,何者宜取,何者宜合,了然于心,确有把握而后可以适合本国之情形,而善应宇宙之大势。”文中还谈到自古以来国学的源流派别,儒术为国家之正宗,有宋学、汉学之分,宋学有程朱与陆王之分,汉学有今文与古文之分。“各树一帜,互相非毁。今将合东西洋之文明一炉而冶之,此等门户之争,早已不成问题矣。余本服膺孔子之道,然既不欲为专宗孔子、罢黜百家之愚,复不欲为攘斥佛老,驳击那回之隘。余本自宋学人门,而亦认汉学家考据之功;余本自程朱入门,而亦认陆王卓绝之识。此则余对于各派所取之态度,可为海年人士正告者。子思曰:‘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庄子曰:‘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陆象山曰:‘各尊所闻,各行所知。’约翰·穆勒曰:‘言论自由,真理乃出。’吾愿承学之士各抒心得,以破思想界之沉寂,期于万派争流,终归大海。”杨昌济在文中就此谈到他的热切期望:“在吾国人能输入西洋之文明以自益,后输出吾国文明以益天下,既广求世界之智识,复继承吾国先民自古遗传之学说,发挥而光大之。此诚莫大之事业。非合多数人之聪明才力累世为之,莫能竟其功也。”无论从弘扬学术或救国之道而言,杨昌济的这些见解,尤其这个期望,是十分卓越而中肯的,在今天也没有完全失去其意义,我们决不能因为他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而对此予以轻视。
  毛泽东当时是非常看重教师的这些见解的。1917年8月23日致黎锦熙的长信中,反映了教师的哲学和伦理学思想。他并不盲目崇拜西方文化。尽管他反对儒家的三纲五常封建伦理观,《新青年》“打倒孔家店”的口号这时已震动整个知识界,他还是尊孔孟为得大本之圣贤,以儒家大同世界为自己的理想,关于中西文化互有长短的看法,包括留学问题,毛泽东是完全同意教师的意见的。1917年8月23日的信中有这样一段话:“怀中先生言,日本某君以东方思想均不切于实际生活,诚哉其言!吾意即西方思想亦未必尽是,几多之部分,亦应与东方思想同时改造也。”留学与否的问题,杨昌济在《劝学篇》中,曾介绍过吴稚晖的见解:“苟无普通科学与外国语言之准备,则不必急急西游,苟求学之志坚,则虽左国内,凡西洋之学问,皆可曲折而求得之。”1920年2月在北京时,毛泽东给新民学会一会员的信中说:“必将古今外学术的大纲,弄个清楚,好作出洋考察的工具,不然,不能考察。”
  1918年8月,毛泽东第一次到北京后眼界大开,开始接触到马克思主义和各种流派的社会主义思潮,狂飚骤起的“五四运动”更是一大冲击,使他对孔孟学说的看法发生急促的转变。这在他主办的以传播新思潮为职志的《湘江评论》创刊号上(1919年7月14日出版),有很多反映。“创刊宣言”说:“在学术方面,主张彻底研究,不受一切传统和迷信的束缚,要寻着什么是真理。”最后大声疾呼:“时机到了,世界的大潮卷得更急了!洞庭湖的闸门动了,且开了!浩浩荡荡的新思潮业已奔腾彭湃于湘江两岸了,顺它的生,逆它的死。”在两篇只有三两句话的短文上,直接指斥康有为的维护孔子尊严的可笑。广州修马路,要拆毁明伦堂(孔庙大殿),康有为打电报给政府,指为“侮圣灭伦,遍游各国,未之前闻”。短文中说:“遍游各国,那里寻得出什么孔子,更寻不出什么明伦堂。”康电报中还说:“强要拆毁,非民国所宜。”短文中说:“这才是怪!难道定要留着那‘君为臣纲’、‘君君臣臣’的事,寸算是‘民国所宜’吗?”
  接着,7月21日出版的“临时增刊”第一号上的《健学会之成立及进行》一文中,首先对自己曾经接受过的戊戌变法以来的维新思想,予以彻底的批判:“那时候的思想,是自大的思想”(指欲师夷长技以制夷):“是空虚的思想”,“很少踏着人生社会的实际说话”;“是一种‘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思想”,“中国的礼教甲于万国”;“是以孔子为中心的思想”,“于孔老爹,仍不敢说出半个‘非’字;甚至盛倡其‘学问要新道德要旧’的谬说,‘道德要旧’就是‘道德要从孔子’的变语”。对健学会的“公约”中有“自由讨论学术”一条,极为称赞:“很合思想自由、言论自由的原则。人类最可宝贵、最堪自乐的一点,即能自由,郁郁做二千年偶像的奴隶,也是不能不反对的。”
  1920年4月,毛泽东从北京往上海途中,这时他已经进一步接触马克思主义,很想走俄国的道路。他还是中途下车,到曲阜游览了孔子的陵庙和故居。此事他在记忆中印象很深,1936年在保安同斯诺谈到:“在前往南京的途中,我在曲阜停了一下,去看孔子的墓,我看到了孔子的弟子灌足的那条小溪和孔子幼年所住的小镇。在有历史意义的孔庙附近的一棵有名的树,相传是孔子栽种的,我也看到了。我还在孔子的一个著名弟子颜回住过的河边停留了一下,并且看到了孟子的出生地。”这表明他不是一般的旅游,而是带着倾慕之心的。孔子的学说,经过苟子、孟子,尤其是宋明理学家程朱陆王的发展,早已不是原貌了。颜习斋早指出过这一点。“五四运动”时所要打倒的孔子,其实就是宋儒所塑造的孔子。诚如李大钊当时说的:“掊击孔子,非掊击孔子本身,乃掊击为历代君主所雕塑之偶像权威也,非掊击孔子,乃掊击专制政治之灵魂也。”(以上见李锐《毛泽东早年读书生活》第157—163页)
  不管怎样,由于熟读“四五”、“五经”等国学著作,构筑了毛泽东深厚的文化思想背景,即使他后来成为成熟的马克思主义思想家以后,这些书里的话,也常常成为他习惯的语言表达工具。著名的毛泽东研究专家李锐先生说,“文革”时他在秦城8年,长期手头只有《毛选》四卷,曾就此作过一个粗略统计,四卷书中成语典故来源于古籍的:30条以上者有《左传》,2030条者有《论语》、《孟子》、《史记》、《汉书》、《朱子语类》等,其他10条左右者有《大学》、《中庸》、《战国策》、《后汉书》、《三国志》、《孙子兵法》、《诗经》、《晋书》、《尚书》、《老子》、《易经》、《国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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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23567 发表于 2013-8-10 09:43:3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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