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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淳亮：当代中国在历史中的角色
包淳亮
5月16日是文化大革命开始50周年的纪念日，一些人将伤感的回忆倾泻而出。在纪念文革的时候，一些人好像还活在冷战时期的对抗里，诅咒着专制政权，誓言要把这个政权推翻，好像这样就可以云破天清见日月。虽然不去回顾历史是不对的，但死抱着历史也不会产生什么正能量，关键是从自己的肚脐眼移开，更全面的看历史。
其实5月16日也是“赛克斯－皮科协定”（Sykes-Picot Agreement）百年纪念日，当时英国与法国外交官签订了这个瓜分奥图曼帝国的秘密协定，将叙利亚、安那托利亚南部、伊拉克的摩苏尔地区划为法国的势力范围，叙利亚南部和美索不达米亚南部，也就是现在伊拉克大部份地区，成为英国势力范围，而黑海东南沿岸、博斯普鲁斯海峡、达达尼尔海峡两岸地区，则成为俄罗斯的势力范围。
伊利诺伊大学副教授哈雷洛克（Rachel Havrelock）在《外交事务》的文章指出，英国与法国的势力范围并不是随意划出的，当时两国虽是同盟，但都希望拥有从基尔库克通到地中海的油管与港口，因此从基尔库克出发，法国规划通到黎巴嫩的油管，英国规划通到海法的油管，而势力范围的分界线，也就划在两条油管之间。如此强权干预的历史，使中东地区迄今还在为这个5月16日淌血。
而对于美国人来说，1966年的前后几年，总统肯尼迪、黑人民权领袖马丁·路德·金等陆续被刺杀身亡，迄今人们也还在为此低回叹气，认为美国因此多走了许多冤枉路，更别说那几年美国在越南愈杀愈凶狠，美越双方死伤愈来愈大。
而在非洲，那时则是独立革命风起云涌；在拉丁美洲，明年人们将纪念切格瓦拉逝世50周年；而在亚洲， 1965年有第二次印巴战争、印尼的“九三〇事件”，1967年有第三次中东战争， 1969年日本爆发东大安田讲堂事件，到1970年代甚至还有赤军在全球作乱。
翻过这些历史，现在人们看到的中国是什么？现在的中国不是百年前的奥图曼帝国，也不是当时的列强如英国或法国，而中国的领导人也不是半个世纪前推行革命的毛泽东或格瓦拉。但是世界历史还是告诉人们一些事。许多西方的文章将中国与20世纪上半的德国类比，其中不无值得省思之处，而若将视野扫向更宽广的天地，还会得到更多启迪。
例如俄国在19世纪的扩张过程中，南下与奥图曼帝国相争，终而与英国和法国打了场双方各自动员近百万部队、死伤各数十万的克里米亚战争。而在这场战争中，俄国扩张虽一时受挫，但20余年后在新一次俄土战争还是获胜，实现了对黑海北岸的控制。俄土战争展现了一代又一代俄国人的南下努力，堪称经典的波浪式扩张运动，克里米亚战争是其中最血腥的一段故事。而俄国最新一次控制克里米亚，不过依赖“小绿人”，倒是乌克兰东部随后内战爆发、生灵涂炭。
克里米亚战争结束不过五年，另一场双方各自陆续动员了上百万军队、各自阵亡上十万、死伤数十万的大战在北美洲爆发。不过美国对于当代中国更有参考价值的战争，已经不是这场堪比国共内战的南北战争，而是让美国占有古巴与菲律宾的1898年的美西战争，或是1915年占领海地等较小规模的战争。这些战争是北美大陆主体势力在巩固内部秩序后，向外扩张的先声，此后百年美洲成为美国的后院，几乎横行无忌。
回头看，现在蔡英文已经走马上任，成为台湾领导人。目前她还享有胜选带来的合法性，两岸关系虽然会停滞倒退，但还不至于立刻变得太过凶险。倘若未来一段时间执政成果寙劣，再加上爆发贪腐丑闻，且不说蔡英文是否不得不拥抱台独激进派取暖，反对她的政治势力都可能快速重新集结，大规模群众事件几乎不可避免。
反对马英九的太阳花运动曾攻占官署，这种无政府主义倾向的做法，恐将吸引后继者效尤。 2006年倒扁运动期间，就曾有一些人思考红衫军占领总统府的可能性，未来这种可能未必不会变成真实。无论是否对入侵官署者严厉镇压，其事态都可能召唤为此准备已久的中国的行动，从而甚至可能带来地缘政治的重大变迁。这种或许一代人才有机会见证一次的历史事件，引信与炸药都正在快速堆积。
当前中国的政经发展都已到一定程度，就像20世纪初的美国，正处在迎向全球的出发点。当时的美国人当然也还对内战记忆犹深，历史学家曾估计，内战中20岁到45岁北方男性的10%，18岁到40岁南方白人男性的30%在战争中死亡，创伤甚至更甚于中国的内战与文革。但是能在20世纪初指导美国未来走向的历史，早已不是本国的内战史，而是美国从来未曾经历的大国争逐史。
20世纪初的美国人分析了他国的历史经验，揉合了理想与现实，陆续提出门户开放、国际联盟、联合国等既有利于自己、又能站在道义至高点的主张。虽然百多年来美国人也不惮于使用武力，以维护其所偏好的世界秩序，但迄今仍能享有软硬实力的优势，居于世界之巅。
如同内战三十多年后的美国人，当代中国人与其把时间用来舔舐文革的伤口，不如从大国兴衰的历史吸收更多宝贵教训，才符合自身的利益与需求。但对于许多港台人士，强调文革历史实是追忆那港台相对稳定的岁月，且无异于自我标榜清高、自诩先进而鄙夷中国大陆的落后，因此会耽溺于反覆炒作，好让自己感到愉快。
从这个角度来说，认识当代中国的历史角色，对港台的这诸多人恐怕还更为重要。误认中国还处于文革阴影之中、轻忽中国正迈向引领全球的新时代，就无法认识自己的机会与风险，结果就意味着丢失机会、拥抱风险。而这正是我们现在所不幸看到的香港与台湾。
作者是台湾中国科技大学 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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