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晚明对台湾、澎湖的管理及设置郡县的计划 发布日期:2013-05-30 作者:徐晓望 来源:《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4年第3期
摘要: 从(明)万历后期开始,闽粤海盗以台湾为根据地,频频袭击台湾海峡的过往船只,日本、荷兰等国都有窥视台湾的计划。为了驱散台湾海盗及防御日本、荷兰的侵略,晚明福建官府有在台湾、澎湖驻军屯垦及设置郡县的计划。郑成功在台湾设置一府二县,使这一计划最终实现。本文详细考证了明朝在澎湖、台湾驻军与屯垦的计划及其实施过程。
在历史上,宋朝与元朝都曾经积极经营澎湖。明初为了贯彻海禁政策,将居住于澎湖的民众内迁泉州,从而中断了宋元以来向澎湖与台湾发展行政管理的进程。明末形势的变化迫使‘许孚远、金学曾、黄承铉’等福建巡抚考虑在彭湖、台湾屯垦及设置郡县的计划,虽说这一计划因受到经费的制约,直到郑成功时代才正式完成,但它反映了明政府对台湾的统治权利。
一、晚明对澎湖、台湾加强管理的背景 第一,在台湾海峡活动的海寇问题。 晚明嘉靖与隆庆年间,倭寇活动于闽浙沿海,不过,据日本及中国学者的考证,这些倭寇多为中国人,他们雇用一些日本人作打手冲锋陷阵,因而被误称为倭寇,其实,他们的主要成分是活动于闽粤浙三省的海盗。(注)[1]活动于台湾、澎湖的主要是闽粤海盗。其中著名人物有‘曾一本、林道乾、林凤’等人。
福建巡抚‘涂泽民’曾说到‘曾一本’北上动向: “贼北来图遁之地有三,一彭湖,一小琉球(即台湾),一倭国。 彭湖死地,水米难继,此策之下者也,为官兵数月之忧; 小琉球队可济水米,夷人不从,彼惟自去自来,此策之中者也,为两省数年之忧; 若入倭国勾引,则既通水米,又得附从,为国家无穷之忧矣。此杞人之过计也”。[2] 按,曾一本的海盗船队有大船也有小船,可以赴日本的只是一些大船,若曾一本远赴日本,他必然抛弃构成船队中多数的中小船队,因此,曾一本不大可能直航日本,这也是涂泽民自称为“杞人之过计”的原因。 事实上,曾一本船队一直活动于台湾海峡与南海。不过,从涂泽民的话中可知,当时的澎湖与台湾都在曾一本的活动范围内,而且台湾的地位日益重要,因为曾一本等占据台湾之后,必然给闽粤沿海带来“数年之忧”。除了曾一本之外,‘林凤’也在台澎活动。
《明史》记载:万历元年(1573),‘凌云翼’任广东提督, “时寇盗略尽,惟‘林凤’遁去。’凤‘初屯钱澳求抚,正茂不许,遂自彭湖奔东番魍港,为福建总兵官‘胡守仁’所败。是年冬,犯‘柘林、靖海、碣石’,已,复犯福建。‘守仁’追击至淡水洋,沉其舟二十。贼失利,复入潮州”。[3] 据此,当年海盗林凤从澎湖航抵台湾的‘魍港’,但受到福建官军的沉重打击;第二年,他又来潮州沿海侵犯,并进入福建沿海,在福建水师追逐下,林凤退到台北附近的淡水洋,在这里再一次被击败。此后,林凤脱离闽粤沿海,向南洋遁去。台湾海峡的海盗一度消踪匿迹。 迄至万历后期,福建水师因经费问题大为削减,海寇活动重又猖獗起来。
“崇祯八年,给事中‘何楷’陈靖海之策,言: ‘自‘袁进、李忠、杨禄、杨策、郑芝龙、李魁奇、钟斌、刘香’相继为乱,海上岁无宁息。今欲靖寇氛,非墟其窟不可。其窟维何?台湾是也。台湾在彭湖岛外,距漳、泉止两日夜程,地广而腴。初,贫民时至其地,规鱼盐之利,后见兵威不及,往往聚而为盗。’”[4] 袁进等人自万历末年即在台湾活动,郑芝龙等人继之,对台湾海峡的航行安全构成了威胁。
第二,晚明闽潮移民进入台湾,也使朝廷感到有必要加强对台湾的管理。 张燮《东西洋考》论及台湾的土著: “厥初朋聚滨海,嘉靖末,遭倭焚掠,稍稍避居山后。忽中国渔舟从‘魍港’飘至,遂往以为常。”[5] 其中所谓“遭倭焚掠”,其实是受到‘闽粤海盗’的搔扰,而这些闽粤海盗,即为‘林道乾、林凤’诸人。 可见,自从闽粤海盗袭击台湾后,台湾日益被人们了解,而漳州、泉州、潮州民众到台湾成为常见的现象。
泉州晋江《安平颜氏族谱》记载: “龙源,字 日盘,正璧长子。生嘉靖甲午,卒失考,葬台湾。配郑氏,子一”。 嘉靖甲午年是为嘉靖十三年(1534),如果‘颜龙源’在20岁左右去台湾冒险,那应是在嘉靖三十三年(1554)左右,其时,“倭寇”林凤尚未进入台湾。
漳州诏安县《秀篆游氏族谱》记载,该族第2世的56公在明朝嘉靖年间迁徙到台湾, “现子孙在台湾诸罗县荷包莲者尚有数百丁”;
《惠安东园庄氏族谱》记载: “庄诗公,生嘉靖壬寅(嘉靖二十一年,1542),卒崇祯甲申(崇祯十七年,1644)。少遭兵变,与兄赴台湾谋生”。 他若也是20岁左右赴台湾,应为嘉靖四十一年(1562)上下,此时正为倭寇在闽潮活动的高潮。[6] 其后,尚有一些福建人于万历、天启年间进入台湾,
晋江《安海金墩黄氏族谱》记载: “微熺,生万历三十年,葬台湾”。 他若在青年时代进入台湾,应为崇祯年间。
晋江《永宁霁霞高氏族谱》记载的高公题, “生万历丁亥(万历十五年,1587),卒壬辰(万历二十年,1592),葬台湾演武场”。[7]
据‘施琅’所说:“台湾原属化外,土番杂处,未入版图。然其时中国之民潜往生聚,已不下万人。”[8] 这种情况迫使明朝廷考虑对台湾的管理。
第三,日本与荷兰对台湾的窥视,都使明朝感到必须加强对台湾的统治。 日本的对外扩张始于万历年间吞并朝鲜的战争,其时,丰臣秀吉派人到台湾及南洋各地,威胁这些地方进贡,否则出兵征讨。日本人曾经掳掠台湾土著到日本,企图迫使当地人接受日本统治,未获成功。 万历三十七年(1609),日本’控制‘了琉球。 万历四十四年(1616),日本派出13艘战舰组成的船队攻略台湾。 福建巡抚‘黄承玄’分析: “今‘鸡笼’(即台湾北部)实逼我东鄙,距汛地仅数更水程。 倭若得此而益旁收东番诸山,以固其巢穴,然后蹈暇伺间,惟所欲为。 指台、馣以犯福宁,则闽之上游危; 越‘东涌’(即东引岛)以趋五虎,则闽之门户危; 薄彭湖以銬泉、漳,则闽之右臂危。 即吾幸有备,无可乘也,彼且挟互市以要我,或介吾濒海奸民以耳目我。 彼为主而我为客,彼反逸而我反劳。 彼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而我无处非受敌之地,无日非防汛之时,此 岂惟八闽患之,两浙之间,恐未得安枕而卧也”。[9] 可见,黄承玄认识到:台湾对大陆的安全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决不能坐视日本侵略台湾。 后来,日本人在台湾遭到失败,但其吞并台湾的野心一直未能消除,福建方面为了加强沿海防御,不能不加强对台湾、澎湖的管理。
荷兰人于17世纪初抵达东亚。 万历三十二年(1604)七月,荷兰殖民主义者有大船二艘航抵澎湖,欲在中国租地贸易,仿澳门葡萄牙之例,从而引发了第一次澎湖危机。 天启二年(1622)六月,荷兰舰队再次进入澎湖,并以澎湖为据点,多次入侵厦门。此外,西班牙侵略者也一直谋算入侵台湾。这种形势迫使朝廷考虑在台澎驻军与设治,以保护民众的安全。
二、福建官府在澎湖的驻兵与屯垦计划 随着台湾问题的日益突出,福建官府对台湾海峡的管理问题日益重视,从恢复澎湖游兵开始,最终推出了在台湾设置郡县的计划。 澎湖在宋元时期即有官兵驻守,明初因其不易防守而将岛民迁于内地,
曹学佺《石仓全集》记载: “彭湖游为诸澳中最险……在宋时编户甚蕃,因海中绝岛易与寇通,难驭以法,国朝移其民于泉之南关,而虚其地。”[10] 然而,由于晚明形势的变化,迫使明朝不得不考虑重设澎湖游兵,
《闽书》记载: “彭湖游,名色把总一员。南路、泉南俱辖之。游,晋江海外绝岛也,语在晋江‘方域志’。洪武间,居民内徙。嘉靖季,贼曾一本、林凤据为巢穴。 万历壬辰(万历二十年,1592),朝鲜告变,倭且南侵,议者谓不宜坐弃彭湖,因设兵往戍之。”[11]据此,在万历二十年(1592)日本侵略朝鲜事件发生后,东南沿海加强了对日本入侵的戒备,明朝因此开始讨论在澎湖设置“彭湖游”的问题。但是,设置“彭湖游”也遇到了许多困难, ’曹学佺‘:“今按,署(指澎湖游兵把总设置地)去郡治水洋将及千里,自烈屿解缆,风潮若顺,二昼夜可到。地之周围,仅百余里。四山不甚高大,澳内堪泊兵船六七十只,且以避四面风。但澳口甚狭,潮退,船方得出。遇警,遽难追逐,惟泊天妃宫前外澳,兵船出入为便。或?飓时发,始泊入内澳,顾山多礁砾,农不可耕,地甚洼湿,人不堪处,以是先年往往议弃”。[12] 可见,从开始讨论设置澎湖游兵到最终定案,经历了颇多的波折。明朝最早考虑在澎湖设置游兵是在万历二十年(1592),
万历二十三年(1595)四月,福建巡抚‘许孚远’说: “至澎湖遥峙海中,为诸夷必经之地,若于此处筑城置营,且耕且守,断诸夷之往来,据海洋之要害,尤为胜算。但此地去内地稍远,未易轻议。”[13] 可见,许孚远的计划是派兵直接在澎湖屯垦,以利于长期驻守。他曾设想将这一计划推广于闽浙海岛多处地方, 《明史.许孚远传》记载: “又募民垦海坛地八万三千有奇,筑城建营舍,聚兵以守,因请推行于南日、澎湖及浙中陈钱、金塘、玉环、南麂诸岛,皆报可。”[14] 可见,当时明政府是同意许孚远的计划的。关于这一计划的整体方案可见
许孚远《议处海坛疏》一文: “及查澎湖属晋江地面,遥峙海中,为东西二洋、暹罗、吕宋、琉球、日本必经之地。其山周遭五六百里,中多平原旷野,膏腴之田,度可十万。若于此设将屯兵,筑城置营,且耕且守,据海洋之要害,断诸夷之往来,则尤为长驾远驭之策。但澎湖去内地稍远,见无民居,未易轻议,须待海坛经理已有成效,然后次第查议而行之。”[15] 然而,许孚远这一计划在澎湖并未马上实行, 《明史》:“先是,万历中,许孚远 抚,奏筑福州海坛山,因及澎湖诸屿,且言’浙东沿海陈钱、金塘、玉环、南麂‘诸山俱宜经理,遂设‘南麂’副总兵,而澎湖不暇及。”[16]
万历二十五年(1597),福建巡按‘金学曾’再次提出驻兵澎湖的计划: “惟澎湖去泉州程仅一日,绵亘延袤,恐为倭据。议以南路游击汛期往守”。[17] 金学曾为了实现计划,专门设置了澎湖游兵,
《泉州府志》记载: “旧制水寨统以指挥一员,谓之把总。 嘉靖四十二年,军门‘谭纶’题奉钦依,比照浙江定海等关把总,以都指挥体统行事,于是浯屿寨为钦总,其浯铜游兵把总。 及万历二十五年,新设澎湖游兵把总,俱军门札给名色者。”[18]
曹学佺《石仓全集》记载: “澎湖游为诸澳中最险,设色总一员、哨官二员。大小兵船二十只,官兵九十(百?)员名…… 万历戊戌(万历二十六年,1598),当事者始坚议守,盖谓附海勾倭之徒多合舟宗于此避风、汲水,觇我虚实。设色总、游兵汛,时哨逻。贼到随击,似为胜算”。[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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